嘴唇微微张着,有心人能看见粉嫩的舌头的形状,一张一合,傅寒的视线盯住纪清雨两秒,忽然移开脸,猛地抬手把纪清雨的围巾扯上去。
  纪清雨一愣,像个被忽然蒙住脸的漂亮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抓住傅寒的手,他这才看到傅寒手上的创可贴,那个创可贴的样式很可爱,纪清雨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傅寒皱着眉转过视线,低头看到那个创可贴,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哦,这个啊,不小心伤到了,怎么了,这是在关心我吗?”
  纪清雨摇了摇头,把手放下了,往前闷头走了几步:“关心你,我怕是要排个队吧。”
  “排什么队,”傅寒不满地拽住他,语气沉下来,“你都不好奇我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纪清雨胡乱把围巾扯下来,继续闷闷地往前走。
  “反正又是在哪里打架了吧!打架了之后,就会有一群人来对你嘘寒问暖,我有什么好问的,你让他们问去啊!”纪清雨的声音大了一点,回头愤怒地瞪着傅寒,傅寒反而笑了。
  他把omega抓过来,声音暧昧慵懒,带着种不轻不重的,不知道是轻蔑还是试探的语调,懒洋洋的很好听,打在纪清雨的耳膜上,让纪清雨的心跟着敲了起来:“我说,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纪清雨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傅寒。是个衣着华贵的omega,精致漂亮的脸,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是在酒吧亲傅寒侧脸的那位。
  他看都没看纪清雨,只是对着傅寒丢出一串钥匙,露出个明媚的笑容,脸颊红红的,说了个饭店的地址,然后潇洒地挥了挥手,语调甜腻地像一块昂贵的酒心甜品,羞涩地说:“晚点见。”
  傅寒动作熟稔地接过来。他手里还拽着纪清雨的胳膊,随便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纪清雨,却发现纪清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两人之间刚刚温馨的氛围立刻消失,只剩下了沉默,傅寒张了张嘴,还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另一个不速之客又一次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哥,你怎么在这啊,体育课马上上课了,我说怎么没在你们班的队伍里看到你。”纪燃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挽住纪清雨的手腕,“快走吧,一会上课迟到了。”
  纪清雨木偶一般被纪燃拉着走,手里还拎着傅寒塞给他的便当。
  傅寒没拦他。
  “呦,这便当盒子很漂亮啊。”纪燃点点头算是和傅寒打过招呼,语气里带上些揶揄的轻笑,“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有心事啊?”
  “哦,没什么。”纪清雨回过神,“他多做了一份,顺便塞给我了。”
  “刚刚那个o,是这个月第几个了,你数过没有?”纪燃的声音更近了,显得有几分亲切,像个急切地要劝纪清雨迷途知返的弟弟。
  “跟我没关系。”纪清雨的语气听不出起伏,“走吧,不是快上课了吗?”
  他们沿着林荫道往操场走去,纪燃顿了顿,忽然开口说。
  “哥,你别难过啊……你要是喜欢吃便当,我也可以给你带啊,不就是让阿姨做吗,总不能是傅寒亲自做的吧。”他拍了拍纪清雨的后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果,递给纪清雨。
  “是啊,当然不可能。”纪清雨的头埋的更低了,他能清楚地看到路边的野草,那样不起眼,这个视角可能也是傅寒那群人看他的视角吧,他把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清空。
  身后果然没有声音了,纪清雨强忍着没回头,很久以后,身后又响起傅寒和omega调笑的声音。也是,傅寒这种人,从来只有别人围着他转的份,哪会对别人柔声细语,忍让迁就。
  他不也是,被对方勾勾手指,撩拨两下就上钩了吗?
  旧时光宛若光斑一般缓缓消散,只留下些难以磨灭的残影。纪清雨只记得那天的便当很好吃,用保温盒子套住,打开一看是蛋包饭,上面用番茄酱歪歪扭扭写了一句“i love you”,写得很丑,纪清雨吃完才反应过来写的是这句话,心想傅寒家的阿姨还挺有创意。
  光怪陆离的梦做了一个又一个,纪清雨醒过来的时候嗓子干渴难受,病房里一片昏暗,只有床头的小夜灯微弱的亮着,窗帘拉上了,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清清嗓子,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守在他旁边。
  生病的是他,傅寒看起来却比他还要憔悴,眼底下的青色蔓延开,那张英俊冷淡的面容被愁云包裹。
  傅寒在床边靠着,紧闭双眼,侧过脸趴在他的身侧睡着了,这个姿势看起来很别扭,于是纪清雨也侧过脑袋别扭地看着在床边的他。
  如此高大威猛,不可一世的人,如今为什么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抬手要去摸傅寒的鼻梁,还没碰到,眼前人宛若有心电感应般,眼球动了几下。
  纪清雨吓得立刻闭上眼,本能反应似的佯装还没有醒过来。
  耳边传来一阵微小的动静,随后他感觉到滚烫炽热的呼吸,有谁在他的脸侧轻轻吻了吻。一只手把他的碎发都理顺,又滑落下去,执拗地与他五指纠缠。
  好听的声音像优雅醇厚的大提琴,包裹着些无奈。
  “已经快三天了,你究竟还醒不醒,我做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你喜欢的,你再不醒过来,我就丢了。”声息低沉沙哑,冷冰冰的,可是手却越握越紧,不肯松开。
  纪清雨闭着眼睛,忽然想到便当上的“i love you”,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个古怪又荒谬的念头——傅寒当年不会是特意去酒吧听他唱歌,又特意做了那些便当送给他吧。
  怎么可能。
  他的思维有些混乱,发散开又去想些别的事。周围安静下来,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炽热的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他的脸上。
  过了一会他的手被拉起来,接触到谁的皮肤,冷傲的冰块融化了,声音变得比纪清雨曾经吃过的红豆沙还要绵软,仿佛裹着一层发腻的糖心,露出些平常绝对看不到的样子。
  病床边的心率仪起伏不定,开始剧烈地跳跃摆动,直线飙升,马上就要突破警戒线。他还以为傅寒已经发现了他在装睡,结果下一秒有人把脸贴在他的手边,孩子气般的蹭了蹭。
  那个好听的声音带着些委屈,声音沉重发闷,逐渐隐没在昏暗中,让纪清雨的心一同跟着发紧:“骗你的,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所以算我求你了,你快些醒过来好不好?”
  第51章
  纪清雨睁开眼睛, 怔愣地看着傅寒。
  这个人的眼底青色的痕迹像一道烙印,似乎整个眼睛都有些浮肿,傅寒低头握着他的手, 像个虔诚的佛教信徒,而他仿佛成了他信仰的那尊佛龛。
  十八岁以后, 似乎他的一半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现在回忆起来,那六年还是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梦见你说,你后悔认识我, 你说我太过自私和冷漠, 所以你要离开我了,但是我真的, 真的……知道错了。”傅寒的声音很轻,可是每一个字纪清雨都能听得很清楚。
  “我怕你每次想到我就会先想到我的不好,那我到底要做多少忏悔才能把那些做错的事抹去, 才能让你忘掉我做过的错事。”傅寒的眼眶发红,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居然有些无措。
  纪清雨浑身没力气,还要用扎着针的手颤颤巍巍从床头扯出一张纸, 去擦傅寒的眼泪,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是见不得这人在自己面前这样哭的。
  “再一次机会,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纪清雨说, “别哭了,我现在没力气安慰你呀。”
  这个人真是的,明明刚刚醒过来的是他, 身体虚弱的也是他,手术有一半原因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怎么反而是傅寒哭得死去活来的,该哭的人应该是纪清雨吧?
  他一边觉得有些好笑,一边又跟着难过起来,他很少能见到傅寒的眼泪,或许对傅寒来说,世界上能让他哭的地方只有纪清雨的身边。
  他以为傅寒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成那个冷漠,傲慢,坚不可摧的掌控者,很快就又会变得无懈可击,就像以前一样,连脆弱都是精心调配,让纪清雨心软的工具。
  可是傅寒还在哭,这么大个人抓着他的手,声音沉甸甸的,“我梦见你,就这个表情,对我说,让我自己好好生活,说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纪清雨汗颜,他可没说过,梦里的人说的话也要算到他身上吗,他可是连傅寒现实中做的事都没怎么计较呢!
  纪清雨忍俊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的像一块玉一样,眼睛专注地落在傅寒长长的颤抖着的睫毛上,落在他红的眼尾上,落在灰蒙蒙的空气中。
  “你的手术好了,你能不能不要走,别那么决绝,别像梦里那个人一样对我,纪清雨,我们和好好不好。”他的手指蜷缩着,碰了碰纪清雨的指尖,“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心里那根刺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