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恪端伸手,温热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捏住他的后颈,将他转向浴室的方向,声音还带着刚醒的低沉:“先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贺知闰被那温度和力道激得稍微清醒了些,磨磨蹭蹭地去洗漱。
  等他再回来时,发现谢恪端已经坐在餐桌旁,而他自己的盘子里,整整齐齐地铺着好几只剥好的、粉白相间的虾仁,旁边还放着一小碟蘸料。
  贺知闰含糊地说了声“谢谢老公”,便低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他吃东西的样子有点像猫,带着点不自觉的慢条斯理。
  谢恪端从小就喜欢看他吃东西。因为贺知闰有时会走神,吃得就更慢,只有被人盯着,才会稍微加快一点速度。
  贺知闰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起头,对上谢恪端的视线,笑着问:“老公,你看着我干嘛?你也想吃吗?”
  谢恪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最近……是不是有点辛苦?”
  贺知闰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嗯?”
  谢恪端的确很想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宣告他们的关系。但昨晚那几句模糊的梦呓,让他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成了贺知闰心里一个负担。
  忽然就舍不得再逼他了。
  他伸出手,用指节蹭掉贺知闰嘴角沾到的一点酱汁:“爸妈那边,你不用再想了,我去说。”
  贺知闰停下筷子,抬眼看他,带着点探究:“你准备……怎么说?”
  谢恪端神色没什么变化,语气很稳:“反正到时候我去说,你不用操心这个。”
  贺知闰微微蹙眉:“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的吗?”
  谢恪端抬眼,目光落在他脸上,不紧不慢地反问:“那你背着我,偷偷写什么出柜宣言?”
  贺知闰眼睛顿时瞪圆了,声音都提高了半度:“你又偷偷看我平板了!”
  谢恪端昨晚确实失眠了,顺手拿过贺知闰放在床头充电的平板,结果就看到了那个命名为“出柜宣言(备用)”的文档,里面还有好几个版本的“滑跪认错模板”。
  他当时看着那些措辞谨慎、甚至带着点视死如归意味的文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该心疼。
  贺知闰有些愤愤然,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语气里混着被侵犯隐私的不满和某种不平衡:“我看你手机的时候,你怎么都不让?现在倒好,我的那点隐私全被你翻没了。”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控诉:“不是说好了,就算是情侣,也要保有自己的空间吗?你倒是有自己的空间,我这儿都快成透明的了。”
  谢恪端看着他这副样子,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推到贺知闰面前的桌面上,屏幕朝上,语气带着点纵容和无奈:“查吧。让你查一天,够不够?”
  贺知闰说查就查,半点没客气。
  凭什么谢恪端翻他东西就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他也查。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一个个聊天页面,翻看通讯记录,连邮件列表都没放过,一副要彻底清查的架势。
  贺知闰在谢恪端的聊天页面上是置顶的。在他们还没谈恋爱之前,备注就是简简单单的“贺知闰”三个字。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贺知闰就开始要求特殊,要求与众不同。谢恪端依着他,就把备注改成了直白的两个字“老婆”。
  贺知闰第一次看到时,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不像话,又羞又慌,生怕哪天不小心被来家里的谢爸谢妈瞥见。在他强烈要求下,谢恪端才不情不愿地改成了略显亲昵但不过火的“知闰”。
  但贺知闰在自己的手机里,给谢恪端的备注,从一开始就是毫不避讳的“老公”。
  谢恪端也曾对此提出过异议:“为什么你能这样备注,我就不行?”
  贺知闰当时正蜷在沙发里打游戏:“你手机连防窥膜都不贴,万一谁不小心瞥见你手机屏幕,你一个大嘴巴说漏嘴了怎么办?”
  当时两个人的感情才刚起步没多久,像一株刚刚破土的嫩芽,颤巍巍的,经不起半点风雨。
  谢恪端心里揣着那份小心翼翼,觉得得把这棵小苗好好护在温室里,不能让它还没长大就去直面外界的风刀霜剑。
  于是,关于备注的那点小小争议,也就那么不了了之。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棵曾经弱不禁风的爱情小苗,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抽枝展叶,盘根错节,长成了一棵能独自抵挡风雨的参天大树。
  谢恪端有时甚至会想,要是贺知闰能生,凭着他那股做什么都认真投入的劲,他们这会儿恐怕连下一代都有了。
  虽然偷偷翻看对方隐私这件事,细究起来确实有点不太道德。
  但爱情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跟世俗的道德标准挂不上钩。
  它同样,也跟那些条条框框的礼义廉耻,没什么太大关系。
  贺知闰当然查不出什么奸情。
  谢恪端的私人微信干净得像他的办公桌面,联系人寥寥无几。即便是因工作不得不添加的人,若非涉及核心事务的消息,他通常连看都懒得看完,更别提回复。
  那些语气稍带暧昧、试图跨越边界的信息,他起初连点开的耐心都没有,直接删了。
  不过,谢恪端不再逼他立刻面对父母,这事确实让贺知闰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最近压力大到连做梦都是站在爸妈面前坦白的场景。
  谢恪端之前放话说要“三天”。
  结果当天晚上,他还是没打算让贺知闰闲着,将人里里外外折腾了好几遍。
  贺知闰被折腾得连抬手打他的力气都耗尽了,浑身酸软,只想昏睡过去。
  谢恪端却心满意足地抱着他,一下下亲着他汗湿的额角和泛红的眼皮,手臂收紧,将人牢牢圈在自己怀里,声音带着餍足的沙哑,反而催促起来:“别乱动了,快睡觉。”
  结果没过两天,贺知闰就察觉出谢恪端也有些鬼鬼祟祟。这人平时在书房待不了那么久,最近却总是磨蹭到远超平常睡觉的时间,至少晚半个小时才回卧室。
  贺知闰心下起疑,某天借着进去打扫的由头,偷偷摸摸瞥了一眼他书房那台没关的电脑屏幕。这一看,就赫然发现了谢恪端自己起草的“出柜宣言”文档。
  贺知闰盯着屏幕上那些似曾相识的段落结构。
  什么嘛,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剽窃他的创意。
  第10章 爱情小苗儿
  谢燎的婚礼,最后还是贺知闰独自去的。
  谢恪端如果出席,几乎可以预见,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定会围上来,见缝插针地打听他的婚事,然后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手头掌握的、所谓的“优质资源”塞给他,场面会变得相当麻烦。
  贺知闰索性就让他别去了,落个清静。
  反正谢氏集团不是传统的家族企业模式,内部真正的谢家人寥寥无几。否则,贺知闰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这么好,这么久。
  婚礼在一个私人酒庄举办,场地布置得倒是颇费心思,放眼望去,白玫瑰与香槟色缎带装点着草坪,不远处还有一栋线条简洁的新式教堂,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他们送礼,几乎不怎么考虑价格,只在乎心意和面子。
  贺知闰按照谢妈提前列好的单子,精心挑选了几样拿得出手又不会太过扎眼的礼物带了过来。
  谢恪端的二伯是个面相有些严肃的中年人,自己也做生意,不过主要集中在几个比较传统的行业。
  谢二伯见到他独自一人,便走过来,语气还算温和:“知闰来了,恪端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贺知闰脸上立刻扬起恰到好处的、温润得体的笑容,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二伯好。哥哥他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跨国会议,实在抽不开身。爸妈又在国外度假,赶不回来,所以就只好由我代表我们家,来给堂哥送上祝福了。”
  他嘴上说着滴水不漏的漂亮话,言辞恳切,满是祝福,心里却在默默吐槽:谢燎这种人居然也能踏进婚姻殿堂,新娘子怕不是年纪轻轻就瞎了眼。
  这怨念并非空穴来风。
  贺知闰从小就跟谢燎结下了梁子。
  谢燎此人,别的本事没有,一张嘴却是出了名的贱。
  小时候,他没少在贺知闰耳边阴阳怪气,反复强调他不是谢家的人,不过是谢家花钱买来的小佣人,地位低下。
  那时候贺知闰年纪小,心思单纯,竟然真的把这话当了真,心里又委屈又害怕。
  有一次,他一边抽抽搭搭地掉着金豆子,一边笨手笨脚地去帮谢恪端整理床铺,叠被子。
  谢恪端当时皱着眉看他红彤彤的眼睛和鼻尖,问他怎么了。
  贺知闰这才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哽咽着告状:“谢燎说……说我就是你买来的小仆人,如果我不好好伺候你的话,你……你就不给我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