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急言,前后矛盾不知。
  卢行歧眺眼山谷方向,带闫禀玉就近躲进灌木丛后,安抚地握紧她的手,“没事了,你不会做鬼。”
  她还想说什么,被他竖指示意噤声。
  闫禀玉后知后觉地抿紧嘴,现在最危险的应该是旱蛟,黄尔仙的阴谋先放一放,离开这里再打算。
  但显然,黄尔仙还有后招。
  七八米外的一棵松树上,黄四旧阴魂不散地出现,手臂绑束一把小型弓弩,正瞄准山谷内部。
  卢行歧也看到了,瞬息闪现,阻止黄四旧发射弓弩。谁知那弩一发三箭,卢行歧只挡下两箭,另一箭破空而出,飞速刺进山谷里!
  “嚎吼——”
  几乎是同一瞬间,山谷内吼声震彻,地动山摇,崖壁落石簌簌,又惊起几声怒吼。
  看情形,那一箭惹怒了旱蛟,闫禀玉赶紧朝卢行歧打手势,让他遁形。突然,一条巨大粗壮的墨绿尾鳍从灌木上扫过,腥气逼人地袭向黄四旧所在的松树!
  卢行歧瞬间隐身,黄四旧也是个警觉的,溜树下来不忘在自己身上抹松脂,迅疾窜进松树林里不见踪影。
  “啪!”尾鳍劈碎松树,停了片刻,然后无功而返。
  闫禀玉刚要松口气,不知又从哪又射出数根箭,咻咻破空,直刺向她!附近只有灌木丛能藏身,她眼下只有两个选择,要不跳出去躲避暗箭,要不挨了这几箭,避免叫旱蛟发现。电光火石之间,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避开更急切的危险——箭实打实刺进身体是会立刻出血,立刻疼的,山里离医院又远,她还得忍受好久,说不定半路就感染死翘翘了。跳出去旱蛟不一定就能立刻发现,她再拼力逃命便是。
  于是身随念动,闫禀玉原地翻滚,避开了那来势汹汹的几箭。但很不幸,已经离开的巨大尾鳍忽又转向,狂风般扫荡向她!
  闫禀玉连忙爬起来,按照尾鳍的甩速,她绝逃不过,不过求生意识要有的。跑出两步,预想中的危机未至,她匆匆回头,见半空中卢行歧已经跟那条硕大的尾鳍缠斗起来。
  旱蛟的腥膻之气浓重数倍,浓郁得几乎作呕,熏得眼睛也出了泪,闫禀玉停下脚步,没有犹豫地返身回去。
  “禀玉!”闫圣丙不知几时到的,将她拽了回来,拉到一棵树后切心劝解,“旱蛟准备走龙,任何东西阻碍它,都会被它记住气息追杀到死,你不能去!”
  冯渐微祖林成他们纷纷汇聚过来,还有冯守慈,荷洪阿婆。闫禀玉向他们投去求助的眼神,但他们冷静到无一人回应。
  冯渐微看着闫禀玉失望的眼神,解释道:“在听到你的声音后,卢行歧离开去找你,之后我们被一些用傀儡术控制的妖灵拦路袭击,怕惊动旱蛟,我们并未大打出手。黄家也料定了这点,设计将我们驱赶到这里,是卢行歧吸引了旱蛟的注意,才使我们不被发现。”
  他语气艰难,“闫禀玉,适才卢行歧传音,让我们带你撤退,他来对付旱蛟。”
  闫禀玉低下头,双手隐忍地紧握成拳,声音悔恨:“是我将人性想的太简单了,如果我昨天随他离开骑楼,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他进退两难。”
  祖林成劝慰:“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黄家守卫重重,当时卢行歧带你离开,就一定能离开吗?不要将设想的罪孽加注在自己身上,况且他也是为救我们,你和我们先离开,再一起想办法好吗?”
  闫禀玉回头看,山谷那边,旱蛟升空,蛟身缠卷住卢行歧,巨口朝他愤怒咆哮。旱蛟不知有什么能力,他居然无法遁形,魂体承受着万钧之力,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痛苦。
  天空骤然雷鸣,闪电绽亮如织天罗地网。
  闫禀玉认得这天象,卢行歧在强行召唤拘魂幡。
  闫圣丙也看出来了,却只有担忧,“拘魂幡阴力盛极,可抗衡旱蛟,那旱蛟虽有污秽之气,但已被龙脉滋养多年,身负浩然正气。两相对抗之下,受伤的只会是卢行歧。”
  闫禀玉松开手,低望着手心伤口流出的血,她喃喃道:“我或许……有办法对付旱蛟。”
  她调转脚步,闫圣丙再次拉住她,“禀玉,乖女,听阿爸的话,别去,太危险了……”
  闫禀玉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你没资格对我说这句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第147章 取寄心蛊
  闫禀玉拨掉口罩,声音冰冷而清晰,“那天在木屋,你和卢行歧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今天看到你出现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那句‘等你无路之时回头,阿爸阿妈在这等你‘,是什么意思。”
  她眼神冷静又锋利,闫圣丙后退一步,手中力道慢慢松了。他对她感到不适应的陌生,她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心性似乎完全变了。
  “你早就知道龙脉穴地在这里,知道阿妈在这里失踪,却什么也不说,让我周折又周折地去查,卷入这场风波里。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谋算,我也不会计较从前你对我不管不顾,所以今天,你也别管我。”
  闫圣丙彻底地松开手。
  闫禀玉的视线越过他,看向后面的冯渐微,“我的饮霜刀呢?”
  “在我这!”活珠子出声,将饮霜刀送到她手中。
  闫禀玉直接解下扎发皮筋,如瀑的黑发倾泻而下,她低着脸,把饮霜刀绑紧在手臂。
  滚荷洪望着她坚定的侧脸,心中动容,“禀玉,刀划不开旱蛟的鳞片。”
  闫禀玉头也不抬地说:“刀上施了术法,对于妖邪有点效用。”
  刀绑稳了,闫禀玉在自己身上用了几张禁制符,能抵挡些许腥气,靠近旱蛟时没那么难受。
  “滚于风!”
  “小姐。”滚于风速速上前。
  闫禀玉说:“我的蛊给我。”
  “是。”滚于风低头解竹筒,不经意发现闫禀玉掌心伤口,便自作主张帮她挂上竹筒。
  “祖林成,能否借我妖兽?”闫禀玉目光扫过去。
  “借来做甚?”
  “我要去卢行歧那里。”
  迎着她坚定的目光,祖林成忽而一笑,也不劝退了,大气地道:“借什么妖兽,哪有我好用?我化鹤兽送你去!”
  “好!”
  “冯渐微。”
  “诶!”
  “你按照卢行歧的意思,带领大家退到安全处。”
  “……好。”
  竹筒挂好,滚于风默默退下。
  现场全是闫禀玉推进安排的声音,坚定且果断,大家从措手不及到慢慢安定,视线一致的跟随在她身上。
  闫禀玉在短瞬间就做好了安排,滚荷洪问:“禀玉,你有胜算吗?”
  祖林成已经化为一只浑身雪白的鹤兽,高近两米,俯首在闫禀玉身侧。她扶住鹤颈,身姿轻捷地跳上鹤背,鹤兽立即展翅飞起。
  闫禀玉拔刀迎向山谷,黑发飞舞,背影坚毅,如同阵前无畏强敌的将军。她留下斩钉截铁的一句“有”,带着鹤兽决绝地扑向正与拘魂幡阴力对抗的旱蛟。
  “祖林成,收敛妖气,别让旱蛟发现我们,贴着山壁过去给它来个措手不及。”空中风声狂哮,闫禀玉俯低上身,在鹤兽耳边说道。
  “好!”
  冯渐微这边撤退进远处的树林里,他派出五人巡逻,其余者围聚一起,以防人力分散被隐踪的黄家捡漏。他忧心山谷的情况,爬上树眺望,活珠子也如此。
  “家主,三火姐准备怎么对付旱蛟?”
  “她们才近旱蛟,哪能下手这么快。”
  旱蛟的力量非正非邪,与拘魂幡抗衡时,呈现出阴翳的灰色。拘魂幡中麒麟兽金身释放阴力,气息浑浊浓黑,与旱蛟对抗,身周环境受两方力量影响,将山谷几乎搅成了洗墨池。
  力量相抗,就似罩了结界,闫禀玉她们没那么容易接近。冯渐微却见鹤兽贴着山壁一个漂亮的滑翔,悄无声息地来到旱蛟的三寸位置,十分游刃有余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祖林成还真有点实在本事。
  要出手了么?冯渐微紧张地注视,以为闫禀玉会手快地刺刀,但她没有,掌中不知虚挥出什么。旱蛟有所察觉,转过蛟身,鹤兽立即飞低到旱蛟足下,她又洒出一把东西,旱蛟接着潜低龙首,鹤兽猛的窜高,来到卢行歧边上。
  这时旱蛟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身体太过庞大,导致无法顾及各个方位,鹤兽将视觉死角玩得溜溜的,几回背地交手,都没暴露行踪。闫禀玉好像在试探,她保持耐心,未被卢行歧的困境影响,正在寻找解救方法。
  冯渐微兴奋地拍了旁边的活珠子一下,“祖林成和闫禀玉配合得真默契!”
  活珠子不懂她们的策略,只看到鹤兽身形洁白优美,闫禀玉随之俯冲跃升时,英姿飒爽,手段利落。
  山谷那边,闫禀玉也想快刀斩乱麻,但一近蛟身,看到浑厚泛光的鳞片,就知道要找准角度才能精准穿透鳞片。以卢行歧被蛟身纠缠的状况,容不得她一再挑衅,怕旱蛟暴怒,越缠越紧更挣脱不得。
  闫禀玉刚刚试过了,定石蛊对旱蛟有用,不过效果极差,数只蛊只能换来十几秒的麻木时间,且还是一小片范围,完全影响不到旱蛟的活动。因其体量太大,抛开剂量也谈不到效果,只能是取巧。
  离卢行歧近了,闫禀玉见他右手高擎拘魂幡,幡身雄厚的阴力笼罩住他的魂体,看起来情况没那么糟糕。他另只手在紧缠自己的蛟身上画着符,有条不紊,气定神闲,不作挣扎。
  闫禀玉都要怀疑,适才他脸上的痛苦神色,是她眼花。他似有所觉,抬眼撞上她担忧的目光,冲她轻笑。
  “笑什么?被这么绞着不疼吗?”闫禀玉蹙眉斥问。
  “就知道你不会乖乖撤走。”符画完,卢行歧收手回来,抚了抚胀痛欲裂的胸口。见她盯住自己忍痛的动作,补充道,“习惯就不疼。”
  适才在卢行歧附近洒过定石蛊,现在这段蛟身触觉麻木,闫禀玉从鹤兽上探腰向蛟身。空中风烈,吹得她衣发狂摆,像是要将她吹倒一般,他看到后用左臂抱住她胳膊,将人稳稳地移到圆滑的蛟身上。
  闫禀玉坐定在蛟身上,回头跟鹤兽私语,鹤兽旋即飞离,去继续吸引旱蛟的注意力。她低着头寻鳞缝,饮霜刀时刻准备着,“都自身难保了还嬉皮笑脸……”
  卢行歧又笑,食指悠然地指向一处,“这处我施过法,刺进去事半功倍。”
  “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闫禀玉疑惑地歪头瞥他。
  他道:“因为知道你会来,所以必须做好准备。”
  刀尖对准他所指之处,闫禀玉说:“如果我不来呢,你有办法脱身吗?”
  “暂时没有。”
  她就知道。
  卢行歧说:“总不过多费点力气而已,将旱蛟纳入通极练化。”
  闫禀玉明白这不是上策,阴力过损,反而趁了周伏道的意,届时进入龙脉地穴就只有挨打的份。
  “好了,我找准地方了……”
  蛟身忽而直上,闫禀玉冷不防前扑,还好卢行歧手快地捞住她。她趴在他肩头,脸朝下看到悬空的高度,后怕地缓着呼吸。
  鹤兽好像看见了闫禀玉这里的困境,高高鸣叫一声,引旱蛟下来。
  鸣叫说明旱蛟看到祖林成了,没时间了,旱蛟一下去,闫禀玉得到平衡,便速速握紧刀。
  “等等。”卢行歧喊停她。
  “怎么了?”
  “再用符加持一下,更容易刺进去。”卢行歧捏住闫禀玉中指,放在唇边,根本没空解释,只说“会有点疼”,就张口咬下去。待血珠冒出,捏住她指尖血在刀身上画符。
  他唇上有血,闫禀玉下意识去看他眼眸,幽蓝异闪。她没有多分心,符画完,立即用劲推进刀尖。蛟鳞坚硬,蛟皮紧实,她甚至跪立,双臂加上腹部,全力压进饮霜刀!
  刀刃缓慢没入蛟身,到达三分一深度时,不知是定石蛊失效,还是旱蛟痛到察觉,它不再追逐鹤兽,摆身扭头,竖瞳精准地睇向闫禀玉。
  闫禀玉从未在人以外的眼睛里看到过恨意,恐怖至极,怒气冲冲地想要撕碎她。随着一声震天的嘶鸣,蛟身狂甩,旱蛟张大巨口撕咬过来!
  为防被甩下去,闫禀玉死死抱住饮霜刀刀柄,人被晃来晃去,根本没机会躲避巨口。她甚至能看到旱蛟深渊似的喉腔,太有坠海的恐怖想象了!
  鹤兽飞身过来,试图拦阻旱蛟,但旱蛟并不恋战,甩头撞开鹤兽。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让它疼痛的东西给撕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