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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北雪融冬 > 第63章
  傅初雪就是异想天开。
  乌盘死后,内阁呈上的奏疏不经掌印太监之手,由嘉宣亲自批红。
  莲花灯香烟缭绕,嘉宣坐在龙椅,疲惫地捏着鼻翼。
  禁军首领雷任来报,“陛下,皇后于之时自缢,迭宫已封禁。”
  嘉宣手中朱笔跌落,溅开一团刺目的红。
  父皇曾言:情绪是软肋,想坐龙椅,就要割舍情感。
  沐川救了他,被他利用;太子关心他,被他陷害;曹雪爱他,被他逼死……嘉宣一次次将尖刀刺向挚爱,亲手斩断所有软肋,世间真心待他的人,都不会善终。
  嘉宣抱着逐渐失温的躯体,怀中人走得安详,过往历历在目。
  梅花刚开时,她在梅树下嗅着寒梅;荷花池边,她临水照影回眸浅笑;每晚都守在正厅等他,刚开始捧着卷书,后来身体不好、只能端着暖手炉。
  大婚那日,她很漂亮,洞房花烛时,她捧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
  她说:“胎儿还没坐稳,陛下要轻点儿。”
  嘉宣没碰她,她以为他爱她,实则他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那夜若有理智,看清床上的是她,绝对不会碰她一下。
  曹雪被爱情冲昏了头,而嘉宣只有恶心。
  他明知会被奸党看笑话,还与她成婚;他明知她肚子里是怪物,还想留;他明知不该,还是爱上。
  衣物、书籍,用了一半的胭脂水粉……都保持着原样,怀中人却无法回到原样。
  嘉宣抱着逐渐僵硬的尸体,跪在冰冷的地面,满目疮痍。
  “你是唐志远的人。”
  太监跪地喊冤。
  “你是潘仪的人。”
  宫女跪地摇头。
  “你们看到的,都是朕想让你们看到的。现在朕乏了,不想再演戏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嘉宣淡淡道,“来人。”
  “在!”雷任上前。
  “斩了。”
  “是!”
  太监宫女被当场抹脖子,迭宫侍从吓得大气不敢喘。
  嘉宣神色淡淡:“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朕的寝宫安插眼线,你们都没发现?”
  众侍从频频磕头。
  “罢了。”嘉宣说,“都斩了。”
  带刀侍卫鱼贯而入,血洗迭宫。
  嘉宣平静地注视着满地鲜红,悠哉地抿了口酒,对着怀中人说疯话。
  “短命草早被于天宫换了,他还以为朕不知道。就算唐志远不弹劾曹明诚,你也不会死。”
  “要留下孩子,要与朕成婚,绫罗珠宝山珍海味,朕什么没给你?为何要离开朕呢?”
  “你在下面孤单寂寞,朕让迭宫为你陪葬……”
  烈酒入喉,嘉宣双目猩红。
  “今夜之事秘不发丧,违令者,斩。”
  成大事者必有牺牲,任何人都无法干扰棋局。
  坐上龙椅的那刻便成了囚徒,求不能,爱不得,只能守着江山社稷碌碌苟活。
  *
  三月下旬,长唐迎来第一场雨。
  在缠绵的雨声中,傅初雪剧烈地喘息。
  毒发再次延后,疼痛有增无减,沐川为他拭去额头的汗。
  傅初雪知道自己好看,曾用引以为傲的外貌勾引沐川,现在形销骨立,毒发时狼狈不堪。
  “我现在是不是好难看?”
  “不是。”
  “那你为何收了镜子不让我看?”
  “我……”
  沐川说了什么傅初雪听不真切,在钻心的疼中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见亮,沐川还在身边。
  “咳,咳。”
  沐川递来温水。
  傅初雪抿了口,威胁道:“敢走你就死定了。”
  “嗯,我不走。”
  门口传来敲门声,焦宝开门,沐川拉上床幔,少顷唐志远走入卧房。
  昨夜折腾半宿体力不支,傅初雪靠在床头,没想到等了半月,没等到李斯,倒是等来了唐志远。
  “皇兄虽无能,但重信守诺,定了一成税赋,便不会多要一分一毫。”唐志远说,“嘉宣信口雌黄,说过的话从未作数,继位后屡次加重税赋,并令藩王上缴封地。旁人据理力争,本王念其冷血弑兄,不想与他有瓜葛,便交了封地逃到西陲。”
  “之后的事儿你们也知道……没交封地的、陆续都死了。”
  “本王到处安插眼线,就是为了监控朝廷在各洲的动向,逃了大半辈子累了倦了,如今不想再逃了。”
  突然提陈年旧事,傅初雪搞不懂唐志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沐川问:“可是宫中有什么变故?”
  唐志远说:“昨日我去了迭宫,当晚眼线就被杀了,今早皇帝派人,说明日要上朝。”
  上朝?
  嘉宣在位六年第一次想要上朝。
  傅初雪眉峰微挑。
  唐志远哽咽道:“三年前,我回过长唐,那时曹雪很漂亮,上月见她瘦骨嶙峋,昨天见她……”
  “她没在我身边长大,本以为没什么感情,可血浓于水,我不能看着她去死。”
  “嘉宣明日上朝是希望我弹劾曹明诚,现在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人不多,日后还望东川侯多多照顾曹雪。”
  人在本能的驱使下,想要保护亲人的安危。焦宏达看到弟弟人头落地,咬出上线;嘉宣用沐川威胁,傅初雪出仕;唐志远不忍女儿去死,以身涉险。
  “这是田建义的所有资金往来记录,与他有接触的人,都是曹党。”
  唐志远将厚厚的账簿交给沐川。
  商人重利,若是无权,撑死富甲一方;若是有权,商人就会翻了天。
  这本账册便是官商勾结的铁证。
  傅初雪拉开床幔,打了个哈欠,“吵死了。”
  沐川怕他着凉,立刻放下账簿,给他穿外衣,傅初雪像个小木偶,乖乖的任凭摆弄。
  唐志远脸颊肌肉微微抽搐,偏头看向别处。
  去年,正当他们浓情蜜意之际,唐志远怂恿沐川回长唐,这在傅初雪看来,就是在挑拨离间。
  可唐志远与他无怨无仇,为何要挑拨他们的关系呢?
  傅初雪没好气道:“有些人呐,自己感情不如意,就见不得年轻人好。”
  唐志远摸了摸鼻子。
  傅初雪言归正传,“乌盘倒了,潘仪定要护着曹明诚,上次证据不足要看天意,这次……”
  唐志远:“本王有曹明诚通倭的证据。”
  西陲是高远王的地界,倭寇通关至善县,倘若以此事弹劾曹明诚,他也会难辞其咎。
  怪不得要来托孤。
  为了瓦解奸佞,嘉宣布了很大的局,不光是他们,就连唐志远的动向也一并掌控。
  可嘉宣深谋远虑,这五年为何甘心受制于奸佞?
  或许倒曹之后,一切才会揭晓。
  *
  嘉宣六年,春。
  卯时,皇城大门缓缓洞开,晨钟撞响,钟声穿透薄雾,震荡长唐。
  通往诏乐殿的御道两侧,文武百官依品阶肃立。
  “陛下驾到——”
  嘉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身着龙纹黄袍,一步步踏上丹墀。
  “近两千日未上朝,诸卿想必有很多事要奏。”
  嘉宣一瞬不瞬地望着唐志远,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闪烁偏执与诡异亢奋的光芒。
  殿内落针可闻,无人敢率先开口。
  六年未上朝,如今皇帝突然出现,意图不明,哪个敢轻易出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江冲上前打破寂静,“臣有事要奏。”
  “准。”
  “微臣之子江达参与科考,被曹蕴从安寿楼推下,臣要参曹明诚买通衙役纵容曹蕴草菅人命。”
  曹明诚上前,“此案已由衙门裁定,现场并无人证,江冲一派胡言!”
  “安寿楼下成百上千的考生都是人证!”
  “可有人愿当朝作证?”
  曹明诚就是咬定了无人敢与丞相为敌,才如此放肆。
  有光脚不穿鞋的,就有不怕死的,傅初雪上前,“臣愿作证。”
  “你……”曹明诚气得嘴歪眼斜,“世子与户部侍郎结党营私?”
  “丞相莫要血口喷人。”傅初雪反问,“本官主持春闱,亲眼见到曹蕴将江冲从安寿楼推下,当朝作证有何不可?”
  殿内哗然。
  “肃静!”潘仪声音尖细。
  嘉宣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龙椅上的金漆蟠龙纹路。
  “带左平安。”
  群臣面面相觑,瞬间明了:皇帝早有准备,今日是为倒曹。
  左平安走入殿内,跪下道:“罪臣有事要奏。”
  “准。”
  “曹明诚挟持罪臣之母,让罪臣伪造信件,污蔑东川侯通敌。”
  有三人牵头,之后顺利许多。
  李斯上前,“臣也有事要奏。”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