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会了掐灵蝶,用灵蝶帮助自己感知远方。
  而后,他飞了只灵蝶去看她。
  他想看看没有自己的李央央,会度过怎样的一生。
  那一世,没有剧情的干扰,李央央依旧鲜活,依旧是凡人,嫁人,生子,过着不愁温饱,家庭和睦,时而也会因杂事发牢骚的生活。
  这在凡人的范畴里,也称得上是美满了。
  他终于让李央央过上了舒坦顺遂的一生。
  他终于愿意把李央央放归到她自己的世界。
  他终于承认了李央央不再属于他。
  看着李央央与第一世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李天声深刻意识到,这不是他的爱人。
  但这是他想让李央央拥有的模样。
  也是李央央本该拥有的模样。
  [可是……]
  可他还是失去了所有。
  遥想他第一次与苍天作对,拼尽一切去扭转世界的规则,不就是为了自己的爱人能有更多的时间与自己作伴吗?
  换句话说——他能一遍遍地坚持,不就是坚信着自己坐拥全世界的优待,应当为拯救世界出一份力吗?
  可如果,那些偏爱全是虚假的,全都是被强送给李天声的模板呢?
  事到如今,他还剩下什么?
  原来他从未得到过真实的爱。
  他拼了一切办法要到手的,只是一具没有自我的傀儡。
  可他总不能守着一副皮囊,一个傀儡去过日子。
  他的收获可以是假的,可他的骄傲不是!
  他才不要被故事施舍的爱!
  那然后呢?
  倔强的话谁都会说,那他要如何面对孑然一身的未来?
  连李央央都离开了。
  他认识的人都有了自己的人生。那些人生丰富多彩,美轮美奂,却永远不会有李天声参与。
  唯独他的四周空无一人。
  无论他回头多少次,都不会有人等着他了。】
  第82章 我的故事,不能只有我一……
  【人的骄傲要多少次的挫折才能打碎?
  一万次够吗?
  似乎是够的。
  可天说不够。
  祂从来没见过李天声低头。】
  ……
  【李天声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一个出生在穷乡僻壤的少年,在经历了童年的屠村惨剧后,心中怀着莫大的仇恨,为了给亲人复仇踏上了修武的征程。
  途中,他遇到了许多的挫折和拦路虎,也遇到了许多真心待他的好友长辈或后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边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他人生的疆图也越来越宽阔。
  经历了一系列与至亲至爱的分分合合,一次又一次的灾难敌袭情感纠葛等麻烦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世并不是李村的凡人之子,而是天生地养的鬼煞帝王。
  也发现了自己的仇人竟然就是一直潜藏在自己身边的鬼城圣女,萧筱路!
  大仇得报,又经几度小波折,他终于突破了修武一途的最高境界——神武境。
  也是传说中的登神。
  可是成神之后,等待他的却是大陆即将覆灭的消息——原来这只是一部名为《贯武神尊》的既定故事,当故事的主角走到了终点,剧情迈入完结,世界就会失去后续,彻底崩塌。
  彼时,他愤怒,却也昂扬:既然如此,那我便改变这世界的既定走向!
  既然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那就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他才是世界的至高神!】
  ……
  【而后,便是直至一百二十七次的失去。
  也是直至第三百零三次的倔强。
  他用了一百七十多世与李央央纠缠,终于接受了自己实则孤身一人的事实。
  第三百零四次,他去吃了李央央的喜宴。
  他看着身穿嫁衣,头戴红盖的故人,聆听着唢呐吹奏的喜乐,面色平淡,默默嚼着桌上距他最近的菜肴。
  这场婚礼很热闹。
  但是与他无甚关联。
  他用旁边的视角看完了李央央嫁人的全过程。
  他用目光送走了自己曾经最爱的人。
  喜宴之后,他找了个遥远的地方,图个清净,独自躺在野地里,听着耳边簌簌的风吹草动声,清洗着脑中挥之不去的唢呐喧嚣。
  他有些落寞。
  只是他那张脸表现得过于平淡,看上去并无情绪溢出。
  他已空无一物,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开启新一次的轮回,更不知晓自己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他任由青草味的风刮过鼻腔。
  很快,一根狗尾草擦上了他的脸颊,痒意打乱了他的迷惘。
  “看吧,我说了是个活人。”
  ——原来是他眼睛不带眨动,让路过的几个小孩误以为了他是尸体。
  李天声朝他们看过去,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实在是吵闹。
  “为什么他不说话啊?”
  “难道是傻子?娘说有的人天生脑子不好,就算长大了也和正常人不一样。”
  “啊↗↘→,那他好可怜啊。”
  李天声全程默不作声,却是把他们编排自己的话听了个遍。
  谁能想到堂堂百世鬼帝,在一群儿童的嘴里,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沦为了天生的痴呆儿。
  李天声坐了起来。
  见他有了反应,几个孩子还特意围着他手牵手转了一圈,像是在围着篝火做某种祈祷仪式。
  李天声:“……”
  这时候再解释自己是正常人,似乎为时已晚。
  于是李天声又躺下了。
  天空入目,他的手里忽然被塞入了一块硬糖。
  “小哥哥,你先吃糖,等我们办完正事再来陪你玩。”
  小孩子说得郑重其事,看着倒真像是有大事要办。
  李天声:“……”
  能有多大?有他要干的事大吗?
  但他剥开了糖纸,塞进了嘴里。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孩童们的吟唱声。
  他再次坐起身,好奇看过去,发现这些孩子一人搬了一块石头,念叨着古怪的咒语,把石头层层垒在一起,堆了约莫三尺的高度。
  李天声吧蹦咬了一口糖,而后,孩子们的祈祷声传了过来。
  “贯武传说中的神明啊,请你救救我们村子吧,三日后邪修就要拿大家的性命祭阵,求你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凡人吧。”
  这口糖真是硬到叫人咽不下去。
  原来那丑了吧唧的石头堆竟是供奉神明的牌位吗?
  李天声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不去找附近宗门的修士?”
  “见不到。”
  “修士大人们不会见我们这些凡人的。”
  “而且吉水门太弱了,听说里面最厉害的修士是初武境。”
  “可是邪修自称是中武境。”
  “听上去就比吉水门厉害!”
  “听说这世上有神明存在,如果是神明的话,肯定不怕邪修!”
  李天声:“……”
  听这操作,莫不是鬼煞大阵的杀门阵?
  算算时间,好像确实该有这么回事。
  怪不得这些孩子能看见他,想来是邪修打在他们身上的鬼杀印起了作用,让他们与活死人无异,这才能见到隐匿了活人气息的自己。
  李天声站起身,面无表情,嘴上却还是安抚了他们的担忧:“会听到的。”
  “你们祈祷的神明最爱管闲事,他肯定会听到你们的祈愿,降下奇迹。”
  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态度无比自然,却也正是这副笃定的寻常模样,更叫人信服。
  孩子们带着喜悦,叽叽喳喳离开了。
  李天声嚼着糖,嘴里甜得陌生。
  明明,他才失去了自己所拥有过的一切。
  明明,现在是他最该心中迷茫的时候。
  可嘴里的糖果味道浓郁到发腻,劣质的橘子味呛得他想咳。
  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刺激着他的感官,夺走他的一切哀愁,强拽着他回归现实,又掰着他的双眼去看那尊石头堆成的丑陋神龛。
  [好丑……]
  [……………]
  [……仅此一次。]
  有关审美的犹豫结束,他抬手把神龛拍得烟消云散。
  而后,他朝着孩子们归家的方向走去。
  风依旧吹得草地簌簌作响,舒缓音调飘到他的耳畔,试图将他拉回草地继续歇息。
  青草味的风拽着他的衣摆,似乎在诉说此地可以尽情放任寂寞流淌,可以任由伤悲消磨,邀请他不要带着迷茫和痛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