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青用帕子捂住流血的指尖,四季桂开了小花,香气淡雅安抚她躁动不安的心。
  他的树活了。
  可前线已有两月没军情回应。
  “夫人。”周叔急急忙忙、满头大汗从情报处带回信件,“夫人是前线的信……”
  他一眼瞧见她捂住的手指,霎时看向落在她脚边的剪子,“夫人受伤了?”
  苏云青向他走去,查信,“没什么大事。”
  信并非萧叙亲兵所回,而是顾帆。
  顾帆与商泓接了头,蛮国顺利夺回,他们得到消息,陛下带出的十万大军,有五万不知去向,没有一点消息透露甚至连粮草补给都不知该往哪送。
  其中五万大军最先与乌余交手,折了大半,节节败退。敌势较猛,用毒手段恶劣,似要攻入大晋的架势,大晋的将士勇猛无畏,光五万人就拼死换了对方八万,直至退到贺将军部署的陷阱之中,敌方的毒用尽,如今乌余有用的强兵全数皆在贺将军的控制之中。
  而现在,顾帆与商泓正赶往乌余准备带兵从旁攻打。
  “夫人,快先处理手上的伤口。”周叔面色紧张,带着药箱在一旁唤她。
  苏云青回过神,“我自己来吧。”
  幸好她让顾帆出征,不然怕是两月过去,她一点他的消息都得不到。
  从那日之后,苏云青隔三差五能收到最新情报,虽还未有萧叙消息,但悬着的心也慢慢落地。
  贺三七将乌余剩余的残兵败将堵在破城里苟延残喘,兵伤无粮,余下的水不够顶乌余士兵三日。
  贺三七面容已不如当年京城里养得那般较好,镇守边关多年,皮肤黑也粗糙了些,堵兵多日,胡须来不及打理,冒出青茬。尽管如此,他依旧手握锋芒利剑,战袍飞扬,意气风发,坐于马背,对着城门,中气十足吼道。
  “怎么!蛮国三代开国大将,还是个抱头躲藏的臭鼠?”
  “五十万大将死伤只剩一万!成为乌余的狗,你被算计了!这道城门守不住你三日,若你有大将风范,不如与我拼死一战,分个你死我活!”
  没过太久,城门开了,一万骑兵一个不留,拼死杀出,临死前倒有几分精兵的坚毅。
  只可惜,实力悬殊。那场搅合在沙暴中的战役,递到苏云青手里只有轻巧几笔。听闻如今的贺三七已有八分贺老将军的影子,沉稳英勇里有几分少年独有的潇洒。他将长剑刺进蛮国大将军的胸膛,锁喉断气,守住了大晋的领地,没让敌军靠近半步。
  他赢下了这场仗,成了战功赫赫、名扬千里守国将军。
  而乌余皇城,早已被搅得腥风血雨。
  数城沦陷被大晋将士占守,等皇城里的人反应过来时,已被围的密不透风。
  萧叙拖着银枪踏着尸骨踩上乌余的金砖,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金珠滚落一地,而皇位早已易主,坐着许明哲。
  许明哲瞧着萧叙的身影,情报里早该断气的人,居然能逼到皇城。他强装镇定,咬牙切齿道:“许久未见。”
  萧叙:“苟活多年,本事没见长。”
  许明哲太阳穴抽搐,攥紧金雕扶椅,展开折扇挡住半张脸,遮挡自己几乎失控狰狞的神情,“呵,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萧叙讥讽道:“折扇难挡你惊慌的神情。那个空椅,也就你当个宝。”
  “萧宴山!”许明哲挥出折扇,被萧叙轻易抬枪甩到一边。他情绪激动,也没从皇位上挪动半分。
  “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他震怒道:“没有那该死的老头,我又怎么会去大靖,当个没有用的皇子陪读!”
  萧叙:“留在乌余?留在乌余你只有死路一条,母家如何亡的,你怕是忘了。”
  “闭嘴!”
  许明哲最不想提及的,就是自己母家与他爹的那段孽缘,那时的他爹官位不高,正是因为杀了他母家,才青云直上,而他的身份,从皇亲贵族轮为讨好大靖皇子的陪读。
  明翰堂苟延残喘被位高权重皇子戏弄的过往,让他小小年纪学着大人模样,用折扇遮掩情绪。
  萧叙对身后抬指。
  苏欢雪和她儿子被推进大殿,脚下不稳直接跪了下去。
  苏欢雪披头散发像个疯子,见到许明哲的瞬间,眼泪直流,跪爬向前,发不出声音的嘴,呜鸣不停,千言万语的苦要诉说。
  诉说他为何从没在意过她的死活,她是他的弃子,利用完就丢了。
  许明哲瞧着爬到自己腿边脏兮兮的疯子,毫不留情一脚踹开,用袖子擦拭她摸脏的皇椅。他眼神冰冷陌生盯住苏欢雪,与当年骗她情意,温柔诱惑她躺上床榻的身影,判若两人。
  苏欢雪被踹到阶梯下,又很快爬起来,招呼自己的儿子过去,捧着他的脸给许明哲瞧,瞧瞧他们之间有几分的相似。
  她战战兢兢在儿子手心写下‘爹’字,推打儿子,着急让他开口。
  “爹……”小午不确定轻喊一声。苏欢雪又催促他告诉许明哲名字。
  小午睁着眼睛,眼里满是金灿灿的倒映,娘之前教导过他,只要得到皇位,他就能拥有一切,“爹!我叫小午!”
  这次他喊得铿锵有力。
  然而,许明哲眼里没有半点触动,仿佛在看恶心的陌生人。
  苏欢雪被他的眼神刺中,泪流满面,不甘心再次爬上去,又被踹开,几番重复,感受不到疼痛与耻辱,她张着怪异的嘴,举着空荡荡的手腕,想向他诉说多年的苦楚,想得到片刻关心。然而,恶心的画面让许明哲更加烦躁,他一脚踹在她的脸上,让她狼狈滚下去。
  他目眦欲裂,“弄脏了我的皇椅!”
  萧叙出言,打破苏欢雪执着的幻想,道:“为了在乌余站稳脚跟,送到你身前的女子恐怕不少,乌余各大角落,安了多少个家?哪还记得你这么个人?”
  话音刚落,几十具尸体抬了进来。
  跌坐在地的苏欢雪扭头看去,他许明哲夫人无数,儿女双全,在乌余过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又哪还记得她的存在。
  她的坚持,她活下去的念想,变成泡影,变成一厢情愿,变得一无所有。她被所有人遗忘在深宫里,永远走不出去。
  她张着血盆大口,撕心裂肺的怪叫,连她的亲生儿子都被吓离数步。她的不甘、绝望、崩溃,他始终冷眼旁观。
  对他而言,那些冰冷的尸体,只是他向上爬的工具,他对他们没有半点感情,此时几十具尸体摆满辉煌大殿,他的面色依旧没有片刻伤感,他甚至记不住那些儿女夫人的名字,玩过一场就丢了的东西,他怎么会记得住。
  “铮——!”
  寒光划开空气弥漫的血味。
  苏欢雪的脖子鲜血炸开,轰然倒地,死前她倒在地上抽搐,眼泪糊了满脸,完好的手仍想向许明哲爬去。
  她幻想过和他美好的日子,在失去一切后,她信过他的花言巧语,信过他不顾一切带她私奔的话语。
  一切都是她的空想,他那样的人,是没有感情的。
  小午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道冷光闪过,大殿陷入诡异的安静,静得能听见血管爆开,血蔓延流淌的声音。
  萧叙神色淡然,擦拭沾血的剑,“斩草除根。”
  他边说边将剑指向许明哲。
  许明哲耻笑道:“是啊,不杀干净,就会像我们两一样!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他说着,一拍椅子,激动站起,磨着后槽牙说:“我们是有共同点的!是不是啊!萧宴山!”
  “杀!杀的好啊!通通都杀掉!”
  “今日!我与你,成王败寇!”
  “你以为,我能让你轻易进来,就没有半点防备吗!”
  许明哲突然拉动皇位边的暗绳,机械声响,殿门紧闭,悬挂的金灯霎时打开机关,袖箭从四周射出。
  萧叙飞快挥枪,退至一旁。许明哲看准时机,拔刀而出。
  刀枪相撞,金属声刺耳。刀影寒光倒映两人冷厉的目光,许明哲喝道:“乌余与大晋都将是我的囊中之物!!!”
  萧叙长枪一横,攻势凶猛,逼得许明哲吃力应对,连退数步。
  “痴心妄想。”
  许明哲眸光暗沉,盯住萧叙薄弱之处。
  听闻上次他单枪匹马杀入蛮国,身中重伤,命悬一线,短短两月,致命伤可好的不全。带伤出征,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杀了他祭天!!!”他对埋伏在背后的暗兵大吼一声。
  同时刀影转变招式,手腕一番趁萧叙不备,直朝萧叙命门劈去!
  “当!”
  千钧一发之际,萧叙双眸一暗,长枪翻转,击打许明哲的手腕,轻易一挑,刀瞬间飞出去,直插.进墙里,在半空弹了两下,恢复平静。
  而冰冷的长枪早已架在许明哲颈侧。
  许明哲手垂在身旁,手腕骨头断裂,血涌流向地,他捂住胳膊,脸瞬间白了。
  萧叙余光轻瞟那把刀,耻笑道:“还有什么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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