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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缄默者 > 第87章
  在那个年代只要是上一辈安排的相亲,哪怕彼此都没有见过面,也可以成婚,不会在乎有没有感情,更不可能深入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多的女人被安排住进一个陌生的房子,照顾一对不认识的‘父母’,陪伴一个不稳定的他。
  先借口送何辞盈去看病,这是最好的选择,过几天再找借口带着何让尘离开。
  但小让尘却小声问:“因为爸爸喝酒之后就变得凶凶的吗。”
  楚江宴强忍泪水摇头:“妈妈乱说的,你回家之后千万不能和爸爸这些……就当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乖。”
  “嗯!我们拉钩。”
  “好,跟让尘拉钩承诺。”楚江宴伸出小拇指,可还没等她触碰到小让尘的手指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喊:
  “那个何老师家的!你家丫头丢了——”
  楚江宴猛然起身:“什么叫丢了?”
  车站工作人员满不在乎地说:“司机拉个尿的功夫,她就从车门走了,好像听乘客说有个男人带走她的……”
  “你们怎么能让一个小女孩丢了!”
  “哎,你这人说话奇怪了,你身为母亲不管,还怪我们了,”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双手叉腰,“好心通知你一声,还指望我们去给你抓人贩子去啊!”
  工作人员没好气地抱怨完转身就走,嘴里还不忘嘟囔几句。
  “妈妈……”小让尘拽了拽楚江宴的衣角,“什么是人贩子呀,姐姐丢了,是回家找我们了吗?”
  刹那间,楚江宴扭头一瞥——那是家里的方向。
  像是某个笃定的念头在心中升起,她蹲下,嗓音因为浑身战栗变得异常嘶哑:“让尘,你乖乖的,在这里等着妈妈,不要乱跑,听话好吗?”
  “妈妈你要去哪里啊。”
  “妈妈回家找姐姐,她被爸爸带走了,你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接你……”
  “好,我保证乖乖的。”
  楚江宴并不相信人贩子胆子大到敢在那么多人面前犯罪,而何辞盈也很聪明,不可能跟着一个陌生男人下车离开,只有一个原因。
  ——是何渭示意何辞盈下车的。
  这个恶魔发现什么了吗?还是说只是想继续利用女儿,画出一些肮脏不堪的画作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楚江宴都不可能再让何渭接触何辞盈,从她在家里发现画作的那瞬间,就必须要把女儿送走,远离这个魔鬼。
  所有不安的猜测在她跨进大门看见院子里的景象时,都随着动作一起僵住了。
  何辞盈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而在何渭正在停放摩托车,视线一瞥:“你把女儿送走真的是看病?”
  楚江宴努力克制恐慌,一边挪步走到何辞盈旁边,一边说:“是,我大姐那边城市条件好,医疗设施也好……”
  “少跟我扯这些,”何渭把头盔一丢,“我今天去交货,档案袋里少一张,你当老子不知道!”
  “你先回房间好不好?”楚江宴没有理会这些言语,而是弯腰温柔地说,“妈妈和爸爸有些事情要说,你先回房间待着。”
  “妈妈,弟弟呢?”
  “……他在外面和伙伴玩,一会就能见面了。”
  年幼的何辞盈点头,想着等会就能见到弟弟,带着这样的想法起身走进屋内。可她刚刚把门关上,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父母的争吵,她偷偷打开门缝,偷看。
  窄小的视线范围内,她看见爸爸把妈妈推倒了。
  哐当——
  楚江宴撞到凳子摔在地面:“何渭,我不管你画那些恶心的东西是什么目的!别动我的女儿!”
  “画呢!你知道那张值多少钱吗!s级的价格!”
  “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楚江宴嘶吼,“你居然敢干出这种龌龊的事情!我要报警抓你!”
  何渭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骂道:“老子今天给你打得出不了门!画tm的一百张,你去报警啊,没听过哪个男人因为打老婆坐牢的!”
  话音落下瞬间,楚江宴连反抗动作都停止了,因为她感觉非常讽刺——而这种讽刺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老公说出了这种话,而是社会环境灌输了这种认知,让她无法反驳。
  啪——
  也许是愤怒又或者是悲伤,楚江宴一巴掌扇了过去,颤抖地起身:“恶魔,你个魔鬼!我要带女儿走……”
  “痴心妄想!”
  何渭扯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拽,还没等再次发力,忽然院子里响起何辞盈哭泣的喊叫:“你放开妈妈,放开妈妈!爸爸,你怎么能打妈妈呢!”
  “滚蛋!一会再收拾你!”
  何渭猛地发狠一脚踹过去,直接把幼小的何辞盈顺着水泥地滑出老远,嘭一声撞倒了摩托车,油箱坠地裂开缝隙,汽油像一条蜿蜒的毒蛇,无声洇开,缓缓滑向煤球炉的方向。
  “快跑,去找弟弟,带着弟弟一起去找警察叔叔!”
  但是何辞盈根本就直不起身,剧痛让她浑身发抖,卷缩在摩托车旁:“妈妈……”
  楚江宴带着绝望的颤音:“不管多疼,也要先爬出去,爬出这个恐怖的地方!才能救妈妈……”
  “还是关心你自己吧!”何渭直接扯着她的头发,朝着屋内方向从地面拖拽。
  何辞盈被吓坏了,一直哭,她想去救妈妈,可是自己太弱小了,只是被踹一下,怎么会那么疼呢?
  “妈妈……弟弟……”
  幼童悲伤的哭声,在院子里无限盘旋,可没人听见,也没人看见,房门被重重摔上,何辞盈不知道妈妈在里面是不是又被打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哭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喷出血迹,只是稍微爬动一下,胸口好像就又什么断了似的。
  而院子角落,汽油和煤球炉坠落的火星已经交融!
  轰——!
  火焰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吞噬着这间房屋的一切,浓烟翻滚着涌向天空,把琥珀色的天空染成一片混沌的血红。
  “着火了!”
  “我的老天爷!怎么那么大的火啊,快跑……”
  “是谁家里着火了啊……”
  “要烧死人了啊!”
  ……
  人声充斥耳膜,火光扭曲视线。何让尘站在原地,稚嫩的面孔上写满了害怕惊恐,因为他知道那好像是自己家。
  他不停奔跑,逆着逃窜的人流狂奔,嘴里一直喊着:“妈妈……”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年幼的儿童是谁,只是恍惚一瞥,白白净净,挺好看的。好像还有人随意一猜,嘟囔着‘这肯定是个丫头,长得那么白嫩。’
  漫天火光冲天而起,热气随着风浪呼啸掠过田野,灰烬穿过庄稼留下烟熏,也在跌落地面的粉色帽子上留下一片黑色痕迹——但很快它便被烈风吹起,在空中飘荡,游离,最后稳稳停在了地面。
  挡住了当时年幼的让尘前进的道路。
  因为他认出这个是妈妈买给姐姐的帽子,姐姐很喜欢的,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姐姐在这附近吗?
  幼小的孩子是没有办法像成年人那样脑海飞速运转,看见无法理解的事情会被牵住思绪,而第一反应就是哭喊:“姐姐!你在这里吗?”
  稚嫩的声音穿过田野,消散远去——
  没有任何回应,反倒是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消防的鸣笛声,但那个时候的何让尘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是惊觉被越来越清晰的鸣笛声拉回思绪,他哽咽着捡起帽子,戴在头上。
  “一直往前跑……就能看到妈妈……“
  “姐姐肯定也在那里等我……”
  稚嫩男声哽咽着,脚步不停地奔跑,可是这条路好像特别的长,分明穿过比自己高的麦田,就能看到家了。可是何让尘跑啊跑,麦穗晃啊晃。
  金黄色的麦穗不知在空中摇晃了多久,连叶子上灰烬都慢慢消散了,远处被热浪扭曲的画面似乎也逐渐清晰,等到那个幼小的身影独自走出时,红色的火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茫茫的花圈——
  何渭穿着丧服,站在门口哭泣着接受一些补助。
  那是何让尘最煎熬的一段时间,他无法理解妈妈为什么会被烧死,姐姐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最悲伤无助的是,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办,该去找谁问一问,每次询问爸爸,得到的只有殴打,关进衣柜挨饿。
  童年的成长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的伤痕,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自卑感,以至于那个时期的他甚至不敢照镜子,害怕透过镜面看见自己一处又一处的淤青。
  “老师说有困难找警察叔叔……”
  “何让尘,那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穿厚外套?你没有过年的新衣服吗……”
  同桌的话让何让尘久久记在心里,终于在某个周五放学,他背着书包来到了禾丰县的派出所大门,他站在那里,昂头看着那个金光闪闪徽章。
  那是什么呢……是警察专属的徽章吗?他在暗暗地想。
  “小朋友,怎么放学不回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