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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缄默者 > 第91章
  孟婳怒不可竭刚准备逼问,只见身边的顾岩右手一抬,那意思是这场审讯结束了。
  “我们警方会拘押你24小时,并且会如实通报二十年前楚江宴送走何辞盈的真相。”
  顾岩说完这句话,起身走出讯问室,还没等他推开观察室的房门,何让尘就率先开门,站在走廊,问:“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顾岩狐疑:“什么事?”
  寒风卷着碎雪从窗外呼啸而过,明亮的的雪光泼洒进来,将何让尘瓷白的侧脸镀上一层冷色。
  “我想……想和他说句话,就现在,可以吗?”
  这个要求算不得过分,也绝对在顾岩的权限范围内,更何况这是分局,就连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警察,按照以往的案情经验,也就是情绪激动骂两句,撑死忍不住动手,但下一秒就会被警察按住。
  可顾岩却太阳穴蓦然一抽。
  因为何让尘的语气是恳求的,但面部表情却截然相反,眉眼间渗出了一种坚定冷硬的情绪。
  彼此目光在走廊对视了几秒。
  然后顾岩说:“可以。”
  紧接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示意站在审讯室门口的刑警先别进去:“你进去吧,我先不让他们解开何渭的镣铐。”
  何让尘点头,越过顾岩,疾步走进敞开大门的审讯室。
  ——这是他们父子数日来第一次见面。
  “哦?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看我。”何渭率先开了口。
  何让尘双手插兜,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但那不浮于表面,连下颌绷紧的线条都转瞬松弛难以捕捉。
  他脚步一点点走到约束椅旁,身后还有孟婳和记录员在整理东西。漫长的几秒后,他终于嘴唇微启,嗓音嘶哑:“姐姐呢?”
  ——这问题有点莫名其妙,顾岩都因证据不足暂停审讯,后续再继续侦破。
  如果真的会被所谓的亲情撼动,得到答案。那么何渭当年就不会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事情,而这一点何让尘比谁都清楚。
  审讯室里的人和门外的刑警都露出了不解的眼神,而顾岩直挺挺地靠在走廊墙壁,目光却奇怪地扫过何让尘一直插进口袋的双手。
  “我怎么会知道呢?”
  果不其然的回答,何渭甚至还带着嘲讽的语调反问:“你不是知道的比我还多吗?不会是你把何辞盈藏起来了吧?”
  何让尘极其轻地叹了口气。
  孟婳低头准备继续收拾东西,就在这时有人大喊:“——放下武器!”
  话音尚未落地,孟婳猛一抬头,表情惊恐浑身僵住——视线内何让尘居然抬手拿枪,指着约束椅上的何渭!
  第66章 昭雪洗冤江自清【二】
  场面瞬间凝固,何渭颤抖的幅度像是被电流击中,镣铐被晃得哗啦作响,脑门上被顶着黑黢黢的枪口。
  “你当然不会说,我也没想过你有一丝良心。”何让尘语气阴沉:“杀了你也算是给妈妈报仇了。”
  枪口随着话音下压,何渭的头颅被迫后仰,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艰难滚动,几滴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
  “顾副队?”“哪来的枪啊,不是,谁给的啊?”“你不要冲动啊!”“审讯可以慢慢来的……”“不能犯罪啊!”“顾队……怎么办?”
  嘈杂的劝阻声在走廊轰然炸开,却无人敢贸然上前。顾岩两步跨到人群最前,目光刚触及何让尘握枪的右手时,脊背紧绷的肌肉瞬间一松,但这个细节淹没在混乱中。
  孟婳大气都不敢喘,单面玻璃后的蒋磊和小汪也惶恐不知作何反应,几个人心中胡乱猜了很多可能,但都不敢言语,也不敢动。走廊外的刑警都在劝阻,甚至有人已经掏出枪支准备举起。
  “你疯了吗?”审讯室内,何渭嗓音都在颤栗,“你不怕警察吗?”
  何让尘的唇角扯出讥诮的笑意:“我不开枪,他们这些警察就不可能主动开枪杀我——我死之前,你一定会死!”
  这话搭配眼下的场景简直太荒谬了,副支队长安排的见面,导致嫌疑人被用枪顶着脑门,更离谱的是拿枪的人是嫌疑人的亲儿子。随便发网上一爆,估计能瞬间冲上热搜第一。
  然而更让众人无法理解的是,向来雷厉风行、冷静决断的顾副支队长居然迟迟没有言语,就那么看着这一幕——局里不少人都知道何让尘和顾岩的关系,各种猜测涌上心头,也只能站在顾岩身侧听候指令。
  四面八方仓惶诧异的目光都交织在何让尘身上。
  “你……你恐吓我?”何渭毛衣领口已经快被冷汗浸透了,“你小子真的敢杀人吗?”
  身后的孟婳惊魂未定,轻声劝说:“小何啊,这个查案真的不能急,慢慢来……”
  但下一秒,何让尘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不敢?”
  何渭满脸惊愕。
  何让尘盯着他,声音简短紧绷:“毕竟是杀人犯的儿子。”
  灯光下他眸光森寒,和往日里截然不同。说完后他拿枪的右手依旧平稳,但垂落在身侧的左手似乎微微发抖,无名指上的素圈被晃出一道亮光。
  就在这时,门口的顾岩给走廊里的刑警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那意思是不许开枪。
  紧接着审讯室内传来何让尘冰冷的话语:
  “我当年能在门口捡到姐姐的帽子,就证明她肯定回家了,可是等我跑回去的时候,我只看见了你,看见你虚伪的在消防员面前哭喊。”
  何渭脸上的皱纹剧烈抽搐:“那么大的火,何辞盈不知道跑吗!”
  何让尘毫不犹豫:“不会。”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那是火灾,会烧死人的,难道不跑在里面等着活活被烧死吗?你现在拿枪准备逼问我她的下落,你应该去问问这些警察,人贩子把她拐到哪里去了!”
  没有警察应声,何渭面色微恐地瞪着自己亲生儿子。
  何让尘直直站在白炽灯下,羽睫半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约束椅子上无法逃离的人:
  “我不需要问警察,因为姐姐不可能抛下妈妈独自离开,她在火场里面,二十年前大火只有你逃出来了,你抛妻弃子,火不是你放的,但人是你害死的。”
  何渭喉结滚动,余光撇向所有警察时,猛地惊醒真的没有一个警察再劝说,也没人企图武力阻止这场闹剧。
  “别看了,我杀了你,就是命案,当场自首,迅速结案。”何让尘表情愈发阴冷,“这样的死亡结局,我很乐意接受。”
  “——你个疯子!”
  枪口狠狠抵进皮肉,何让尘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姐姐在哪?!最后一遍——要么说真话,要么一起死!”
  孟婳在屋内看不到手势,失声大吼:“千万别冲动啊!”
  “3……2……“何让尘充耳不闻,身体如绷到极致的弓弦般前倾。
  “在墓地!“何渭崩溃大喊。
  ——墓地?
  短短两个字彷佛把所有空气都冻结了。
  “埋在哪里?”何让尘嗓音嘶哑,拿枪的右手也开始不停发抖、不稳,“她埋在哪里!”
  何渭似乎听到什么可笑的话,居然咧嘴露出泛黄的牙齿说:“你不是每年都去看吗,你不知道吗?”
  每年都去看?
  是楚江宴的坟墓,居然……
  啪嗒!手枪坠地。
  众人一窝蜂涌来,何让尘瞳孔爬满血丝,所有嘈杂都被尖锐的耳鸣吞噬。
  真相轰然揭开的瞬间,同步带来的是眩晕、耳鸣、惊惧。他整个人都觉得有些站不稳了,但下一刻,一只温暖结实的手把他搀扶住,拥抱在怀里,一点点抚摸过他发颤的后背。
  “把何渭带走,所有人都散了!”
  “收到!”
  顾岩厉声吩咐,手上动作却依旧轻柔。何渭被架走时,浑浊的目光始终黏在儿子颤抖的背影上,直到审讯室的门被孟婳轻轻关上。
  何让尘不断战栗,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把肺叶撕碎。二十年的执念化作锋利的碎片,将心脏扎得鲜血淋漓。
  “对不起……对不起……”
  含混不清地呢喃从顾岩怀里传来,但他刚一开口还没吐出音节,就听何让尘哽咽地:“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顾岩动作一僵,反应过来何让尘不是在道歉过激且违规的举动……甚至不是在跟他说话。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何让尘再一次轻声道。
  他苦苦寻找了二十年的真相,居然离自己那么近。他不知道何渭是什么时候把姐姐尸体埋好的,不知道在那之前那具冰冷的躯体曾被藏在哪里,所有在眼皮底下发生的罪恶,他都无法知晓、阻拦。
  火灾发生后从未间断的流言蜚语,摧毁的不仅仅是楚江宴,更将不停挣扎反抗的何让尘一点点撕碎。
  在昭雪后,每一次独自隐藏的伤痕,从缄默叙事的尘年缝隙中渗出,终如附骨之疽般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