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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缄默者 > 第94章
  何渭血沫狂喷地嘶吼:“我是他爸!亲生……”
  “你也配!!”顾岩双手撑在面板,身体压下,嗓音狠厉又压迫:
  “你忘了,前几天我冒充医院的人给你打电话,你说了什么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啊何谓!当时你听见何让尘病危,你无法遏制的笑声啊!以及你虚伪的哭穷要求医院放弃治疗!”
  他说着猛然起身,抬手用力扯正自己凌乱的领口,随后指着天花板的监控:“我告诉你,你在我审讯室里说得每个字,我都不会让何让尘知道,你在牢狱里等死吧——我会在结案后,陪着何让尘祭拜楚江宴,何辞盈。而你,死在监狱里的通知电话都不会有人接听,你还指望有人给你上香吗?”
  ——嘭!
  审讯室的房门被重重摔上,蒋磊跟着顾岩走进楼梯间,小心翼翼地说:“副队,其实何让尘当时的年龄太小了。”
  “有烟吗?”顾岩坐在台阶上,把脸埋在手心,嗓音异常嘶哑.
  “有的,有的。”蒋磊连忙掏出口袋的香烟,也顺势坐在台阶上,他刚抖出一支烟递过去,顾岩已经劈手夺过打火机,点燃烟头,橘红的光点明明灭灭,映着他下颚绷紧的冷硬线条。
  两人就那么在空荡的楼梯间沉默抽烟,青白的烟雾袅袅升腾,又被无声地撕碎、消散。
  足足过了半根烟的功夫,顾岩才闷声道:“何让尘连当时有警察上门都不知道。”
  蒋磊困惑:“啊?”
  “二十年前大火根本就没有记录,你当时找了半天都没有,对吧。”
  “对,那个时候你让我去找,就压根没啊。”
  顾岩重重吐出烟雾:“因为我爸回来路上就出车祸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去记录呢?档案没有,但我爸爸的遗物有。”
  蒋磊扭头看着他,片刻后,传来一声闷响的叹息。
  其实蒋磊的角度看不清顾岩的脸色,只见他喉结上下一滑,眼神充斥着压抑——再开口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冷静。
  “前几天我为了翻找二十年前的真相,拜托了我舅帮忙,也是无意间得知遗物里有个本子,清楚写了当时我爸跟何渭的沟通情况,他是个很严谨的警察,记录的的确很详细。”
  蒋磊试探性问:“所以你当时在审讯室说得?”
  “对,是本子上的内容,包括当时,我爸问何渭,他的儿子呢?何渭说不在家。”顾岩把烟头掐灭,“也许在学校吧,又或许关起来了,所以何让尘根本就不知道有警察上门,他才多大啊。”
  楼梯间陡然陷入沉寂,只能听到远处走廊偶尔传来零碎的脚步声,又很快被厚重的墙壁吞没。身后高窗外的冬夜,月光穿透布满霜花的玻璃,在地面和两人沉默的脊背上,投下破碎而冰凉的光斑。
  不知过了多久,蒋磊如兄长般拍了拍顾岩的肩膀:
  “要是顾振邦同僚,知道他当年没侦破的案子,被他儿子给侦破了,还抓了犯人,肯定特别开心。”
  顾岩眸底有些微亮的水光,只听身侧的人继续说:“他肯定也很骄傲,要是我小孩未来能像你那么优秀,我都骄傲的要上天了!走路都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顾岩用力揉搓了一把紧绷的脸颊,似乎要将那些沉重而悲伤的情绪抹掉,随后起身拍了拍衣服的灰迹,调侃道:“我感觉你好像话里占我便宜呢?”
  蒋磊乐呵呵:“哪有,你别冤枉我老蒋。”
  他也准备起身离开,刚弯腰拍拍裤子上沾染的灰时,只听一声非常轻的“谢谢”响起,他猛地抬头,只来得及捕捉到楼道安全门无声合拢的最后一丝缝隙。
  “这小子,真的是。”
  蒋磊喃喃笑道,伸了个懒腰,准备掏出手机给老婆打个电话,目光习惯性地投向窗外。
  ——玻璃窗凝着薄霜,冬夜里罕见亮起几颗星星,闪烁在天幕,月色穿透乌云混合着刑侦大楼灯光在大厅门口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区。
  何让尘昂头看着天空,眸底映出点点荧光,少顷他转身走进大厅,刚走两步,陡然身体僵在原地。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门走出,那是顾岩。
  “审讯结束了?”何让尘阔步迎上,视线似乎有些躲闪,“何渭是不是要被定罪了?”
  顾岩没立刻回答,而是抓着他的手腕径直走到茶水间,把房门一关,背靠在门后,才低声道:“嗯,等证据提交就行了。”
  何让尘瞅着顾岩说话时候的表情,虽然他这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表情淡淡毫无波澜,但其实相处久了,就是能通过细节发现一些区别。
  所以此刻的顾岩让何让尘觉得不对劲,至少心情并不是很好。
  “你是不是……不高兴?”
  顾岩点头默认。
  何让尘太阳穴突突一抽:“是不是审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顾岩摇头,随后抬手轻抚摸了何让尘的眉眼,才沉声道,“可能最近案件太频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那你休息会?”
  这个时间点外面走廊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异常安静。而狭小的茶水间里堆满了泡面箱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休息了,两个人也只能这样面对面站着。
  何让尘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蜷缩,心里那个担忧正一点点冲破咽喉,可还没等他斟酌用词,整个人就被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顾岩?”
  顾岩这个人,看上去总是冷漠坚硬,哪怕拥抱何让尘的时候也总是习惯用力圈进自己怀里,像是在无形构建什么堡垒,执拗地守护自己想要的宝物似的。
  “别动。”他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何让尘的耳畔,“让我抱一会。”
  虽然用词是强硬的,但顾岩说话的时候用脑袋轻轻蹭着何让尘的颈窝,给人一种犬科动物受伤后在求安抚的错觉。
  何让尘垂在身侧的手终于缓缓抬起,一点点拍着他有些紧绷的肩膀。
  茶水间里只能听见一长一短的呼吸,半响顾岩才松开怀里的人:“警方需要从何辞盈的尸骨上确定死因,所以需要挖掘坟墓,这个是很重要的证据。”
  “我理解,吕支队跟我说了。”
  “嗯,等所有物证都齐全,何渭的案子就正式结案,我会让禾丰县那边的同僚……”
  “顾岩。”何让尘突然出声打断他,喉结一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案子结案了,我的意思是何渭他,罪名……杀人犯对吧。”
  “是。”
  “……那你,”何让尘垂着眼睫,沙哑地说,“就是,你怎么看呢?”
  ——你怎么看呢?和一个这样人的儿子在一起了,心里会介意吧?那也正常的,顾岩确实有足够的资本选择更好的。
  “我看什么?”
  何让尘猝然抬眼,含糊不清地说:“啊?就是,我……何渭是杀人犯。”
  “所以呢?”顾岩语气异常平淡地反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让尘愣住了。
  顾岩自然地抓住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温厚的掌心覆盖上那有些发凉的手,十指紧扣,掌心贴合,戒指摩挲着他指节尾端残留的旧疤。
  然后用一种堪称许诺般的珍重语调说:“你是你,何渭是何渭,在我心里,他做的所有事情说的所有话,都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何让尘喉咙像是堵上了酸涩的硬块,以至于开口时嗓音都有些不对劲:“顾岩,我还是……还是想跟你道歉,对不起……”
  顾岩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我好像确实骗了你很多,姐姐的的身份,二十年前火灾的真实情况……以及今天这次的违规,我都……还有我在想,审讯的时候何渭肯定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不然你刚刚不会是那种表情,对不起啊。”
  “如果是前面那些理由的道歉,我接受。”顾岩另一只手搂过何让尘的后腰,轻轻发力,彼此身体相贴毫无间隙,就连鼻尖都碰在一起,他轻而郑重地说:
  “后面那个荒唐的原因我不接受,你也不许再有那些想法。”
  何让尘眸底深处映着眼前人俊朗面容,然后眼睫一闭,在顾岩嘴角落下一吻,紧接着灿若舒锦地一笑,把脸埋在顾岩胸膛,听着那颗热烈的心跳,回道:“——好。”
  顾岩抬眼看向窗外月色,慢慢的,眉眼间也终于浮现出细微笑意。
  “你等会是不是就要去忙?”
  “或许吧……”
  “啊?”何让尘保持靠在顾岩怀里的姿势,闷闷问,“按照你的行事风格,不是得各个部门跑啊跑,然后等着各种报告之类的。”
  顾岩没回应,只是发出一声轻笑。
  何让尘有些好奇,把头略微抬起,一双浅色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只听他轻声道:“累了,想休息几小时,明天一早再上班。”
  何让尘问:“那我们回家?”
  “嗯。”顾岩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眼底的笑意愈发明媚,“——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