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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苏记得,陆观南听到这番话时,晦暗的眼中逐渐有了光彩,就像是岸边快要渴死的鱼,终于得了点水。
  三日后,他便出兵攻打乌塔。
  八月后,乌塔大败,拒绝乌塔的公主和亲,夺圣女。
  台苏怎么能不惶恐?
  他那番话,本就是权宜之计,谁知陆观南竟真的将圣女抢回了长陵。那种术法,玄之又玄,难说真假,且需静算,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之久,才能卜出结果啊。
  台苏真担心,到时候一场空忙,陆观南一气之下将他与圣女的头都给砍了。
  他想了想,斟酌言辞,委婉暗示,总之让陆观南不要抱太大希望。
  陆观南不知听见没有。
  今晚的风很大,台中烛火摇曳不休。风也吹起他的衣袖与腰间玉佩,玉佩摆动,触到苍雪剑,发出清凌凌的声音。
  第188章 珀州
  暮去朝来,四时轮回。
  长陵还是那个长陵,追思台也还是那个追思台。
  帷幔浮香,庄严肃穆,寂寂只听得夜晚的风在来往。蓦然间,忽地一声裂响砸破宁静,丝织的轻纱被割断如碎絮。
  “已经六年了,为何还卜不出!”
  沙哑,又如剑,凌厉、尖锐,却是断裂的剑。
  圣女兰莎以乌塔的礼仪向他叩拜,动作优美,语如黄莺,道:“陛下,星辰明月未给予指引,不说六年,便是十年二十年,也是常有之事。”
  昔日沉着威严的帝王,一身酒气,以往极力压抑的疯狂此时肆意喧嚣,咄咄逼问:“那它们什么时候能给出指引?”
  “时辰若到,自有天赐。”
  兰莎以一种极为虔诚的姿态,仰望夜空,闭上眼睛,口中默念神秘的乌塔族语言,轻灵缥缈,似乎在与全族信奉的星月神灵在对话。
  这个女子如今是他唯一的希望。
  不能杀。
  陆观南压下心中的暴虐,死死地握着苍雪剑,“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朕……朕这几日都梦不到他了……”
  他跌坐在玉阶上,扯下腰间的玉佩,目光空荡荡,失神落魄,低声呢喃着断断续续的话,喝醉了人的呓语,一个字也听不清。
  兰莎不语,取台上的签筒微微摇晃。
  “陛下……陛下!”
  季春的声音,紧跟着是韦松的声音。
  陆观南掀了掀眼皮,恹恹地又喝了半坛酒。
  “陛下!”韦松胖了不少,气喘吁吁了好一会。
  陆观南醉得不省人事。
  韦松赶忙招呼季春,季春奉上一本泛黄的书册,语声溢出来的激动:“陛下您看,这本书虽然残破,但经考证,正是宜国的地理志,出自一百年前的宜国文人钱宵之手,此为货真价实的原稿啊!”
  韦松翻着地理志,突然手背一痛。
  只见陆观南一瞬间清醒了,劈手夺过地理志,死死地盯着地理志上的某一页纸——只见纸上一处已然变淡的印记,拇指大小。
  过往清晰得过分的记忆翻涌而来。
  祁王府,东梧阁旁的偏房,一大堆世子送来的让他誊抄的古籍,以及突然出现的一颗蜜饯,正夹在这本地理志中。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市井民间竟暗中兜售据传是陛下在宜国时誊抄的书册。”
  韦松还没将所谓的书册递过去,陆观南已经起身来夺了,瞳孔骤然放大,面色大变。
  韦松也以为他跟自己一样也是太过震惊,忙道:“这笔迹,岂不正是陛下的!”
  “这从哪儿来的!”
  陆观南无意识咬紧牙关,醉意全无,一个劲地追问韦松。
  “是臣的客卿在江北一带发现的,一确认是陛下的笔迹,便立马上报了,此事非同小可,微臣不敢耽误,第一时间就入宫禀告陛下了。至于源头在何处,尚在排查。”
  “查!去查!”
  陆观南咽了口唾沫,目光时狠时痴。
  正在此时,明月破云雾而出,一轮皎洁。
  兰莎睁开淡紫色的双瞳,用力一晃手中的木色圆筒,“现——”
  一根竹签掉落。
  这签是乌塔独有,每一根签上都绘着怪异的图象与奇特的文字。
  兰莎捡起竹签,细细念着异域文字,眼眉上挑,竟有些意外,愈发虔诚:“星月为陛下指引魂之所向,是为北。签文上佳,祈祝陛下得偿所愿。”
  陆观南接过那只竹签,恍惚愕然。
  月华下,竹签泛着莹白色的光,柔和、仿若仍在幻梦之中。
  随着一场雪的到访,今冬降临得猝不及防。
  瑞雪兆丰年,又是一年好盼头。
  百姓热热闹闹地忙着过新春,街头巷尾,但闻欢声笑语,时不时有小孩摔着鞭炮焰火,“砰砰砰”的伴随孩童天真无忧的喧笑。
  沈府大门口早早地挂上了喜庆的大灯笼,仆人笑脸相迎相送。
  沈老爷子六十大寿的流水宴办了足足七天,天天大鱼大肉,花样不带重复的,别说乡里乡亲了,连路过的小猫小狗都吃得走不动路。
  这天是流水宴的最后一天,沈府门口热闹极了。
  “少爷,外面都下雪了,您就别逗留了,赶紧进去吧。”仆人拽着雪地里的一个锦绣华服的青年,苦着脸哀求。
  青年一手抓着硕大肥嫩的鸡腿,一边道:“等会等会!就这么点雪能吓着谁?小凌等会就回来了,雪球准备好没有?”
  仆人嘿嘿一笑,“准备好了,少爷您瞧,这么大呢!”
  很快,转角处又一个仆人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道:“少爷少爷!凌公子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本少爷终于能报仇了!”沈意迅速嗦完鸡腿擦擦手,躲在府前一辆马车后,在木筐中挑了一个最大的雪球,掂量了一下,嘿嘿得意地笑,只待街头一白衣小公子策马而来,渐进跟前。他打了声口哨,原本守在门口的仆从,再加上他,一齐窜了出来,冲来人处砸雪球。
  白衣的小公子反应灵敏迅疾,弯腰俯身躲避,或是起身耍剑相挡,雪球破碎,迎面又来一个,他稳稳地握住,反扔回去。
  “啪”的一声,这枚雪球正中沈意的肩上,气得他将仆从递来的还没来得及扔的雪球往地下一摔,“没意思没意思!”
  凌当归觉得有意思多了,哈哈一笑,勒绳跃下系马,一气呵成,还不忘了嘲讽:“就你这点三脚猫,就别摆出来丢人现眼了吧。”
  沈意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衣裳,“你说谁三脚猫!我告诉你,你少狂妄了!即便我爹对你最满意,你也无法取代本少爷的地位!本少爷才是沈府唯一的少爷!”
  “谁要取代你?”凌当归啧啧两声,真不知道沈意长的什么脑子。
  不过看在这人真是傻得天真,没什么恶意,凌当归也懒得纠正他了,他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说怎么说。
  六年前,凌当归连夜离开长陵,还没想好他的发展方向,本打算去清都的,走一步看一步。谁知道他跟沈意就这么有缘分,半夜撞见他被长陵最豪华的客栈给踹了出来,据说这家伙半夜把客栈的厨子薅起来做饭,结果吃完结账时,惊觉钱包被偷,被打得鼻青脸肿,那叫一个可怜,哭着喊着说要回家,不闯江湖了。
  凌当归于是将这少爷也顺带捎着,这么一来,就直奔了少爷老家,珀州。
  珀州本就属于许国,位于江北,人杰地灵,自古繁盛富庶,鲜少遭遇到战火。
  沈府世代行商,在珀州开遍武馆,武德充沛。
  对凌当归来说,这简直天赐大馅饼,于是果断拜沈老爷子为师,他刚重生后的身子弱,于是从最基础的开始练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年只给自己休息十天,每天除了习武,就是做杂役充当报名费。
  六年过去,成效显著。
  凭借自己现在的水平,单枪匹马闯荡江湖,完全没有问题!
  此外,除了武功,凌当归还有钱了。
  他在祁王府时偷偷埋下的一些奇珍异宝,还有男主潜龙时誊抄过的真迹,派上了用场,他才刚卖出了一本不起眼的地理志和一只夜明珠,换来的钱,就足以够他在珀州黄金地带购置了一处宅子。
  当然,钱真正的来源是秘密,他假借了“父母遗产”的名义,瞒过众人。外人只道有沈家的助力,也不敢窥探。
  凌当归懒洋洋地拂掉脸上的雪花,不禁感慨,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沈意说个不停,“要不是你一直讨好我爹,花言巧语让我爹多教你功夫,还偷师,不然本少爷怎么会……”
  沈意一说起来就没完了。
  凌当归及时打断,抱着贺礼径直入府:“师傅呢?我去敬他老人家一杯。”
  “呵,你也知道回来啊!”沈意往他手上瞥,“亏得我爹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你却在最后一天才回来!我就知道,平时说的都是虚伪的假话!”
  凌当归道:“我待会亲自跟师傅赔罪。行了行了,你能不能闭嘴了?我下次出门历练,把你带上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