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行川颇为意外地挑眉，立刻跟上钟南的节奏。
“云雾弥漫遮山腰，行路人何处可歇脚，却原来白云深处有人家……”
钟南唱完，又给自己倒了碗温水。
喻行川：“你居然会越剧。”
“我妈喜欢。”提起钟妈妈，钟南的声音不自主地放柔了起来，“小时候为了让她开心，特意照着电视学的。”
吃过早饭，二人便前往村子里的小学。
这雨下个不停，山路泥泞湿滑不好走，花了一番功夫也要在将近饭点的时候才走到学校。
当地有关部门资助过，因此小学的建筑几乎是村子里最好的，不大，但好歹课桌凳子都是新的，教室也敞亮。
两人跟校长打了个招呼，在走廊上随便找了地方坐下，看着吃完午饭的孩子因下雨挤在走廊里学习或打闹。
忽然一个角落爆发出小女孩的尖叫，接着无论是看书写作业的还是聊天的，一窝蜂全围过去。
“傻子抓妙妙辫子啦！”
“妙妙哭了！”
众人围城一个圈，钟南和喻行川对视一眼，二人往人堆走去。
那个叫妙妙的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估摸着挺受欢迎，被几个女生安慰着，桑为则被几个男生围在圈中央，被这个阵势吓到，原本还在傻笑，这下害怕地看着他们，往后退了几步，蹲下来缩成一团。
“他把妙妙弄哭了。”
“我们把他的头发剪了好了，反正男孩子留什么长头发，娘死了。”
“不要！”桑为把自己的头发拢到身前，“不行，头发也是山神的一部分……”
“剪了剪了！”
几个看热闹的都笑了起来：“剪一点点给他个教训就成了。”
钟南依稀从这个小傻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上前把拿着剪刀的手拦下来，所有人看着这陌生又严肃的大哥哥，都怂了。
“这件事还得让桑为道个歉，若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便让小姑娘也拉一拉他的辫子，对一个心智不全的人逞英雄，小朋友，还轮不到你来。”喻行川出手迅速，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剪刀已经被拿走了，喻行川把玩着剪刀，“这样，你们剪他头发，我也剪一剪你们的，否则多不公平。就像你们说的，剪一点点给你们个教训就成了。”
喻行川一番话让小朋友一个个都跟个鹌鹑似的，钟南无奈：“哪有你这么流氓的。”
喻行川：“小孩子不能惯着，哪能由着他们欺负，否则就越玩越大了，熊孩子就是这样惯出来的。”
钟南有些恍惚，好像之前的梦里他也听过类似的话。这回又忍不住去想，要是当年自己受欺负的时候，也有一个喻行川挡在自己面前，是不是之后的生活就会不一样了？
这时桑为在钟南身后冒出个头来，摊开自己握着的手，里面有一只小虫子，就见他把小虫子放到一旁的草坪里，直到虫子从雨中飞走，才对妙妙道：“你头发，刚刚小虫子不小心飞到上面去了。”
一阵沉默，所有人都没吭声，倒是妙妙对桑为道歉：“对不起。”
有人带头，之前起哄的几个也都道歉。
这件事到止为止，围着的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桑为捏着钟南的袖子，对他嘿嘿笑：“山神喜欢你。”
说罢，又转向喻行川：“山神也喜欢你。”
还没到上课时间，老师暂时不在，钟南中途被一个小孩子问了道题，便陆续有几个也来问。还有几个心里有疑问，却因为刚刚的事怕钟南不敢上前，钟南一眼便看出其心中所想，索性主动去教室给他们挨个解答。
走廊的这块角落只剩下喻行川和桑为。
喻行川突然道：“他们现在已经不信山神了，你还是这样，一直守着他们，都几百年了，你不是最羡慕我这种天南地北到处跑的，怎么这回又自甘受束缚了？”
桑为只是看着他微笑，没说话。
喻行川：“你傻压根就不用装。”
“好听吗？山的声音。”桑为答非所问，“这是我送给老朋友的礼物。”
“还不错。”
桑为开心地点点头，又开始嘿嘿笑流口水。
喻行川：“……”
对这个装傻的山神完全没了法子，丢给他一包纸巾擦擦他的口水，便起身斜靠在教室门口，看着钟南认真地教着想要改变命运的孩子。
桑为抬手接着走廊上边滴落下来的雨，原本傻笑的脸上却带上了淡淡的忧虑。
这雨可不能再这么下下去了……
第19章 喻行川 (五)
钟南和喻行川一连几天打着伞走完了这座大山，这雨也一直没停过。
钟南在大门口写着歌，不时抬头看看门外，开始担忧起来：“河水涨了不少，雨再不停我们就出不去了。今天送菜来的大叔也说，今天差点过不来。”
喻行川原本也在创作，正要开口闲聊，就见他脸色一变，同时钟南也听到巨响，当场脑袋发懵，耳朵被震得嗡嗡响。
茫然地往外看，还没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自己就被人从身后提起来，整个人从门外掠出去。
“卧槽！”
双脚离地的瞬间失重感传来，钟南下意识地抱住对方的腰，喻行川索性把钟南搂在怀里。
等钟南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一处空地，往身旁望去，滚滚山石混合着泥水从不远处的山上而下，在即将淹过他们的住处时仿佛受到了什么阻碍，自动绕开了这一小处，从两旁继续往下。
他们寄住的房子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保护着，然而这一幕看起来着实诡异。
“山神保护你。”桑为不知何时出现在钟南身后，就见他抓着钟南的袖子，用糯糯的童声对一旁喻行川道，“瑞兽祥瑞之气佑四方，我力不从心，只护得了这一处。”
喻行川脸色不大好看，和一脸天真无邪的桑为对视一眼，冷笑一声：“算盘还是你打得响。”
桑为嘻嘻笑着，还挺不好意思：“谢谢夸奖。”
喻行川无视他，偏头对一旁的钟南道：“等我回来。”
说罢，眨眼间原地已没了喻行川的身影，钟南眼睛都直了，觉得自己该去医院看看精神科。
“怎么回事？！”
钟南回头看桑为，此时他觉得这个小朋友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喻行川没有告诉你吗？”桑为笑眯眯对他伸手，“奶糖！”
钟南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颗给他。
桑为剥了糖纸塞嘴里，砸吧了两下：“暴雨下太久，山体塌方。”
“我不是问这个，喻行川他……是不是人？”
“你觉得呢？”桑为反问，见钟南沉默，便自顾自说下去，“喻行川可是神兽，我可不敢背后说他，这次这件事已经算计了他一回，再惹他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你想知道的话，不如自己亲自去问。”
钟南此时脑子一团乱，觉得自己的破碎三观急需补一补。
钟南：“那你呢，真的是山神？”
“都是以前的信徒叫的，时间久了便自封山神。”桑为一哂，双手背在身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与外表极违和的淡然气质，“本便是山间草木灵所化，算不得什么神，修为长时间没有长进，寿命也将到头，附在这孩子身上，遇上这次塌方，也只护得住那一小块地方。”
见钟南神情错愕，桑为又道：“很惊讶吗……你难道没有怀疑过自己吗？”
钟南一瞬间想到了自己那诡异的，听人心的能力：“我以为是超能力。”
“也的确可以理解为超能力，这毕竟是谛听的能力。虽说血脉稀薄，但是身上的谛听味还是很明显的，若能得高人指点，说不定也能修出些名堂来，毕竟谛听也是一方神兽，神兽之力，我们这些灵兽自然是要俯首膜拜。”
“说完了？”喻行川回来，目光不善地盯着桑为。
钟南这才意识到，泥石流的轰鸣声不知不觉已经停止了。
桑为毫不在意：“我替村里所有人感恩你，我当诚心诚意日日为您祈福。”
“少跟我来这套，剩下的事我管不着了，要是这山再塌了你自己看着办。”说罢，喻行川拉着若有所思的钟南便让他再一次感受一番腾云驾雾。
桑为看着他们走远，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傻兮兮地下山了。
钟南见喻行川往他们之前的住处走，担心：“这里危险，要是再塌方……”
“你觉得我会让这座山再塌？”
钟南瞬间明白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你还框小孩。”
“他知道我已经给他摆平，那草木灵精着，怕是早就有感天生异象，一开始便上来套近乎，明明有能力自己解决，却偏只保这一处卖我人情，自己好省点力气装傻，让自己晚点死。”
“喻行川。”钟南因紧张，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说我是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