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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叛叔父 > 叛叔父 第147节
  周颢略点点头,“民间长大也有民间长大的好处。沈荃,去将闾憬传进来,既然姑娘肯同他往来,我不得不嘱咐他两句。”
  说着,命搬来椅子叫九鲤在跟前坐了,又和九鲤道:“既然庾祺养育你一场,你的婚事他也该知道,明日你叫他来,我亲自告诉他这事。”
  九鲤忙说:“叔父病了,恐怕明日不能来面圣。”
  “病了?什么病?”
  “风寒。京里太冷了,他不大惯,正吃着药呢,过几日就好了,等好了我就传旨意叫他来。”
  周颢缄默须臾,点一点头。茶过半盏,闾憬跟着小太监进来了,周颢便命荣乐引着九鲤往山茶园去,命沈荃去御膳房交代些九鲤爱吃的菜,吩咐晚饭摆在烟霞楼,请孙娘娘作陪,叫九鲤吃过晚饭再离宫。
  九鲤跪谢过就跟着荣乐出来,一路睐着荣乐的脸,猜他年纪也才二十出头,同那张顺一般大,便问道:“乐公公,你成亲没有?”见荣乐悚然一惊,又笑,“我知道你们有些钱的公公都会在外头另置宅子成家,你在皇上身边当差,肯定有钱,讨个媳妇也不是难事,我听说那些吃不起饭的穷人家,还巴不得把女儿嫁给你们这样有钱有势的公公。”
  “又不是大家都如此。”
  “那你有喜欢的女人么?”
  荣乐红着脸摇头,隔了会,九鲤憋不住又问:“那你想要女人么?”
  说得荣乐脸上红得能滴下血来,一句话说不出,只顾摇头。九鲤见他羞成这副模样,心道他还是想的,只是嘴上不敢认,看来太监同一般男人没多大差别,除了不能行事外,心都是男人心。
  不时走到山茶园来,地上又覆着厚厚一层雪,不见黄泥,九鲤却不往地上看。这些山茶树只与人齐高,上头的枝条都略细,要寻比拇指粗的,只得躬着腰朝底下找。
  “姑娘在树上找什么呢?”
  “等会你就知道了。”九鲤一棵树一棵树挨着查看,走到发现尸体的那块地方,果然找到了一处断节!细看那断截并没枯烂的迹象,显然是人为掰断的。
  她细看一会,直起腰来,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姑娘发什么呆呢?”荣乐在旁一面看那树,一面摸不着头脑。
  九鲤回过神来笑笑,“噢,没什么。”
  “姑娘是不是发现什么要紧的了?难道知道凶手是谁了?”
  她拨浪鼓一般摇头,“没有没有,我哪有那神通,还是白费力。咱们去烟霞楼吧,皇上不是说晚膳摆在那里么,我正有些累了,先去那头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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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就这几天就正文完结了,下本开《鸾凤错》,下本保持日更,这本是因为写太长太疲惫,还有生病期间,请见谅。
  第164章 出皇都(卌八)
  宫里用罢晚膳,九鲤即刻乘马车回来。及至齐府大门前,荣乐便说要进去探望庾祺,九鲤只恐推辞了人多心,只得与他一并归至客院,进正屋里,见李妈妈正在里间熬药,熏得满屋药香。
  张达坐在榻上吃茶,正说:“庾先生说这药得多煎会才起效用,李妈妈,真是有劳您了啊,您别嫌犯,等庾先生好了,节下自然好好谢你。”
  李妈妈笑道:“瞧您说的哪里话,这不是应当的啊。”
  九鲤暗瞟荣乐一眼,踅进罩屏内,“张大哥,叔父好些了么?”
  张达一看她身后还跟着荣乐,忙起身行礼,“还是发着高热,在里头睡着呢。”
  九鲤便又领着荣乐进去卧房,轻声喊“叔父”,没人应,点上一盏灯近床前看,只见庾祺睡在床上,脸上红热,腮边起了一片短短的胡茬。荣乐看他是真病了,也不要九鲤唤醒,仍拉九鲤踅到外头来。
  “要不要叫太医署的太医来瞧?”
  九鲤不由得嗤笑,“不是我说大话,你们太医署的大夫还不定有我叔父的医术高明呢,不必麻烦了,叔父早已自己开了方,吃几日药就好了。乐公公,你回去沈公公若问,请他老人家别担心。”
  荣乐哈腰应下,“怎的不见齐二爷?”
  张达道:“他出去采办年物还没回来呢。”
  荣乐点一点头,便告辞出去,张达送至门前,就托李妈妈送出去。一时折回屋,见九鲤在哪里端着药罐子泌汤药,庾祺正从卧房里出来,披着件大毛氅衣走来榻上坐着。
  九鲤去长案上掌了灯来,顺势照一照庾祺的脸,此刻已不见红了,她搁下银釭,不由得发笑,“您该不会是把自己的脸扇红了来应付事的吧?”
  庾祺额前睡乱了几缕头发,隔着青丝轻睇她一眼,“你今日案子查得怎么样?”
  “有进展!”她转头将药倒进个花瓶里,走到榻前将他与张达睃睃,“今日我去吉祥胡同查张顺的屋子,不仅发现了姝嫱的针线,你们猜,我还发现了什么?!”
  张达把脑袋往前凑凑,“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你们想也想不到,我在他枕头底下发现一截山茶树的木棍,上头还有血迹。”
  “这山茶树说得过去,有血迹——难道凶器不是那把匕首,是这截木棍啊?”张达歪一歪脑袋,“这也没道理啊。”
  庾祺脑中却忽然闪一闪,刑部的验尸案卷上写着姝嫱下.体的伤痕不均,有撕裂伤和擦伤,大家都只想到是男人暴力行.奸所致。可谁说只有男人才能行奸?再则,太监又算不算男人?那些伤痕也许根本是木棍表皮不光滑导致的摩擦伤。还有姝嫱身上的掐痕,一个太监在此事上力不从心,难免会有些阴鸷性格,暴戾行径。
  思及此,便向九鲤问道:“你进宫去,是不是未查山茶园里的短枝?”
  九鲤连连点头,“我找到了,就是尸体旁边的一棵树!”
  “你同皇上说了么?”
  “没有,我记着您的话呢,要将这案子拖一拖。”
  庾祺点头,“也别惊吓着张顺,免得他早不早的就先跑了。”
  “今日我去他屋里查看的事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恐怕猜已猜到我怀疑到了他头上。不过叔父,为什么不能抓他?”
  “不是不抓,是眼下不能抓。再等几日,还得用他帮咱们做件事。”
  九鲤微微蹙眉,“可这张顺本来就打算要离京,会不会赶在那之前他就先走了?”
  庾祺思虑须臾,摇了摇头,“没几日就过年了,到处都少车马,他能往哪去?怎么也会等年关后再走,何况他不知道你到底查出些什么,心里只是担忧,还不至于慌不择路。”
  二人说来说去,把个张达听得稀里糊涂,“你们的意思,凶手还真是那个张顺?他不是个公公嚜!”
  “嗨呀!亏你还是个男人呢!”九鲤跺一跺脚,扯过他的耳朵说话。
  张达听后,先是恍然大悟,后把眼睛瞟在她身上,“我说,你姑娘家家,懂得倒很多嚜。”
  庾祺心下尴尬,冷着脸咳嗽两声,反说张达,“不是她懂得多,是你张捕头懂得太少,鱼儿是看医书长大的,男人女人,她什么不知道。”
  “这也知道得太齐全了,比我这有妻有子的还懂——”张达喃喃讷讷嘀咕一句,后又纳罕,怎么这叔侄两个脸都有些红了?
  他还待要问,庾祺却怕他再坐下去难免起疑,两句话将他打发回房了。九鲤送至门前,阖上门踅回来,就见他一双眼睛像看犯人似的在自己身上打量着,盯得她一时紧张,将衣裙理了理。
  庾祺审看完,见她身上没异样,这才放心。正端起茶呷时,却瞅着她丢在那边榻上的一对银狐暖手套,少不得问:“你早上出门时没戴暖手套,这副手套却是哪里来的?”
  九鲤心下了然了,原来他在她身上看来看去的是在看她与闾憬的蛛丝马迹,想着狠翻了两个白眼,声音懒懒的,“闾憬现买了送我的,怎么了?”
  庾祺默着呷了口茶,咽下去半晌才道:“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九鲤乜他一眼,“就您是正人君子!凡对我献点殷勤的在您眼里都不是好人!我虽不喜欢他,可您也别这样瞎说人家啊,您见还没见过人家呢!”
  “我几时说错过?”
  “魏家的魏鸿难道不算好人?”
  “哼,我从没说过魏鸿不是好人。”
  见她只管为闾憬说话,庾祺脸上益发不悦,一口吃尽了茶,预备回卧房去。九鲤看他要起身,忙坐在他身边,挽着他胳膊笑了,“那您说说闾憬怎么不是正人君子了?”
  他却说不出个一二三,只乜着对过那对银狐暖手套,“他没占你什么便宜吧?”
  九鲤看他分明是吃醋,故意要惹他,“那倒没有,我们两个乘一辆车他也是规规矩矩的。”
  “你们共乘一辆车?”
  她乔作无辜地点点下巴,“是啊,您想啊,我要同他商议事情,坐得老远的还怎么说话?”
  庾祺冷哼一声,“他若是正人君子,与陌生的年轻女子同乘一车,怎的不推辞?”
  九鲤望着他腮边一笑,“您可是知道此事前就说人坏话,也不算得君子!”
  说完就要跑,却被庾祺猛地拉了一把,“你说我什么?”
  她跌坐在他怀里,仰着头咯咯咯笑,用手
  指在他唇边虚化几根须,旋即吹鼓了腮帮子左右歪歪脑袋,“老虎要发威了!”
  腮里的气正要呼出来,却被庾祺吻上来。她那口气直从他嘴里吹进心里,感觉心内又挤又胀,偏杜仲尸骨未寒,没处宣泄。他亲她一会,就握住她的双臂将她拉开了些,免得放任下去,彼此情难自禁。九鲤双眼蒙着片雾气,表情里有错愕和不舍。
  他吐着灼热的气低声说:“叫李妈妈烧水你洗个澡,身上好像有些生人气。”
  这语调又温柔,又强硬,像个命令,九鲤难得乖巧,一言不驳,轻轻点一点头。她朝门口望了望,窗上一枚影绰绰的月牙正从她下颌底下升上来。
  入夜了,荣乐送了九鲤回宫来,先将齐家的情形备细禀了沈荃,沈荃又进殿内一一回了周颢。周颢听后半晌不语,起身走到书案侧首,两个指头在案上轻轻敲着,震得那蜡烛一跳一跳地闪烁,将灭了似的。
  沈荃见其仍显得忧虑,少不得出言宽慰,“皇上,齐家这时候办年物,一定是以为只要案子查明,王爷就能没事了。九鲤姑娘又说案子已有些眉目了,可见是他们都放缓了心,想着能安稳过个节了。”
  周颢沉吟片刻,扭过头来,“派去贵州宣赵罗两个总兵的人,你算着该到何处了?”
  “奴婢算准该到重庆府了。”
  “那没几日就能到贵州了,只要赵罗二人到了京城,朕才能睡得安稳。”他又朝榻上缓缓走去,“陈家那头事情办得怎么样?”
  “下晌小陈国舅使人传话,说已妥帖安排了一班歌舞伎,明日就以老王爷之名送去王府。”
  “太医署那头呢?”
  “太医署众位太医近日都在钻研天花这病,找了几个病例,已经有些人心惶惶了。”
  周颢慢慢敲两下炕桌,微微仰头望着黑魆魆的窗外,深叹一口气,“先皇死前曾嘱咐我,要我将周钰和湘沅视如己出。唉,奈何恶疾肆虐,做皇帝纵然能权倾天下,对生老病死也束手无策。”
  沈荃在侧后立着,只看望他的下颌,那下颌上映着蜡烛火红的光,却听不见猛火声,格外冷静。他亦叹气附和,“皇上一直无愧于先皇,万万不必自责。”
  周颢一时无言,转身坐在榻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默了半日,又道:“九鲤,她既受不得宫里的拘束,那全家的宅子,你就使人去仔细瞧瞧,看看有哪里不好的都翻整翻整,元夕后找个良辰吉日,叫九鲤搬进去住,从宫里找几个稳重老成的嬷嬷去替她主事,再精挑细选些下人。”
  沈荃忖了忖,小心道:“可姑娘不大想住进去。”
  “她跟着庾祺长大,没出阁,自然是舍不下他搬去别处居住。不过孩子总有一日是要长大的,长辈总有一日也是要死的,人死了,再舍不得也能舍得了。这件事,叫王佥去办。”
  沈荃得话,归家后冒夜叫了王佥来。这王佥便是影卫首领,身长八尺,孔武有力,三十四.五岁,髯鬓不长,却连成一片,面腮微凹,眼神凶利,进门直朝沈荃跪下行礼。
  沈荃抬手叫他起来,吩咐元夕前必要暗暗结果了庾祺性命,却不可走漏风声,只假作强盗所为。王佥只道这倒不难,年三十一过,初一起走亲戚的就多起来,这时候人人携金带礼,偏僻野路上少不得有强盗出没,杀死个把人,衙门也自将账算在惯来有影的强盗头上。
  “这个庾祺也是身手不凡,你的前一任当年同几个兄弟当年命陷全府,大约就是此人所为,当年他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罢了,如今他正值年富力强,你们可别掉以轻心。”
  王佥眼色些微凝重起来,拱了拱手,“公公放心,这事我亲自带几个弟兄去办,不是他死,就是我等死!”
  “不过他眼下病了,这倒是个好时候。你们记着一点,不许伤了九鲤姑娘,也不能叫九鲤姑娘知道一星半点。”
  这王佥答声是便告退,沈荃少坐片刻,睡前特地交代给小太监,明日到延安侯府走一趟,暗中点拨两句闾憬,让他想着问问九鲤那头过年的东西预备齐全了不曾。
  次日大早小太监就去了闾府与闾憬说了,闾憬原还在家中等着九鲤来寻她,久不见来,正有些急躁,闻听小太监的话,忙作揖拜谢沈荃提点。当即送出小太监,闾憬回明父亲,取家中上好的人参来,又略打点些果品饭食,趁午饭前赶往齐府来了。
  随小厮及至客院,正撞见九鲤在廊下看婆子扫雪,想是未及梳妆,头发随意挽着,几缕乱着垂下来,雪光衬得她肤如凝脂,鼻尖上冻得一点嫣红,嘴唇衔着点桃粉,神情呆呆的,显然才刚睡醒。
  闾憬远远便打拱问安,一面急不可耐地迎走到台阶底下来。九鲤歪着眼睇他一睇,“闾公子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