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新来了一个姓乌的国师,听闻能让老皇帝寿命永存。
他一点都不关心,他只是再想如何填饱肚子,顺便想着怎么把身上的伤讨回来。
十六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宫内不断有人莫名丧命。
宴微尘是游离在皇宫边缘的废皇子,他偷溜了出去也无人发现。
只因新来的嬷嬷说漏了嘴,说他的母亲关在摘星楼,当夜他便偷偷潜入了那座禁地。
摘星楼内寒气刺骨,守卫松懈得反常,宴微尘溜进去,一路攀爬到楼顶,赫然望见一具巨大的龙骨架,少年怔在原地。
这是……他的母亲?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骨架里却窜出来了一道虚影,小小的宴微尘呆住,却并不害怕,只觉得亲昵。
宴玲珑残留着意识,见了宴微尘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她给了宴微尘传承,之后就散入人间烟火。
摘星楼里的动静惊动了护卫,宴微尘刚觉醒真龙血脉,意识恍惚从高耸的楼阁坠落。
却没有落地。
身子悬在半空时,他听见清脆的女声:“咦?这儿怎么还有个孩子?”
钟婉棠跟裴乘渊模样极为年轻,宴微尘悬在半空,钟婉棠好奇地打量着他。
旁边的许景昭呼吸一轻,宴微尘凑到他的耳边开口,“那是我见伯父伯母的第一面。”
隐匿身份的仙君夫妇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少年。
宴微尘瞧着两个浮在半空的人,惊得忘了挣扎,“你们是谁?”
正在靠近的钟婉棠瞪大眸子,“乘渊,他能瞧得见我们。”
钟婉棠又转过去,“你能瞧见我们啊?”
宴微尘望着脚下万丈虚空,抿紧了苍白的唇。
钟婉棠跟裴乘渊跟着宴微尘回了他的偏殿。
小宴微尘这才迟疑开口:“你们是……天上的仙人吗?”
钟婉棠托着下巴,“可以这么说,不过你为什么看得到我们?”
她瞧着宴微尘裹在脸上的黑布,似乎瞧见了那双异瞳,心里了然。
“我已经知道了,你是龙族圣女宴玲珑的孩子。”
“我们这次下来,是为了追捕逃逸的坏人,你最近瞧见什么异常了吗。或者……你觉得一直不对劲的地方。”
“我不清楚,但是……”
宴微尘沉默片刻,伸出布满伤痕的手腕:“皇帝以往每月取我的血,近来却停了,最近宫中接连死人……这算么?”
钟婉棠盯着那伤痕累累的伤口,拧起了眉头,她跟裴乘渊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此后,她治愈了宴微尘一身新旧伤痕。
两人把宴微尘的小偏殿当成歇脚的地方,但是两人很忙,总是来不及回来,宴微尘有时候会等,但大多数都是无聊的一个人看书。
直到某个黄昏,归来的二人罕见地没有与他说话,只在院中低声商议。
宴微尘瞧见了,本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原则,乖觉地退回屋内。
直到太阳落山,宴微尘摸了摸肚子,他饿了。
恰逢此时,门被叩响。
宴微尘开门,没有人,唯有小院的石桌上摆着满当当的食物,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生辰面。
年少的宴微尘怔愣住了。
而在旁观处,宴微尘瞧着下面,缓缓开口,“那是我过的第一个生辰,以往我都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直到我等到了他们。”
许景昭目光落在那熟悉的两道身影上面,那是他的父母。
他瞧着,却觉得心里有种更为奇妙的感觉,那碗他未曾吃过的生辰面,早在很久之前,宴微尘就替他尝过了。
自那日后,宴微尘有了名字。
春隐门夫妇仍在追剿邪祟,但每次归来,裴乘渊都会指点他修炼法门。
时间推进,钟婉棠跟裴乘渊回来的时间越来越短,面色越来越凝重。
宴微尘敏锐地察觉到了风雨欲来之势,在钟婉棠跟裴乘渊待的这些时日里,他也在默默筹备。
他忘不掉母亲那苍白的骨架,也忘不掉自己腕上伤疤。
尤其他还知道,母亲原本该翱翔九州,他的心里更恨了。
他亲手了结了赵渊,
这位一统四海,征战四方的帝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己的寝宫里。
弥留之际,他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个孩子,捧出毕生积攒的功德,祈求与宴玲珑合葬。
宴微尘任金色光点消散在风里,没让那人扰了母亲安眠。
乌玄惊被钟婉棠跟裴乘渊捉住,人间事算是告一段落,钟婉棠跟裴乘渊临走那一日,他们赐给了宴微尘一道仙元。
新登基的帝王茫然抬头。
钟婉棠打算回去之前,温和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身怀慧根,天赋卓然,等人间事了,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到时候你来春隐门,伯父伯母带你看尽那五洲风景。”
看到此处,宴微尘沉默良久。
而接下来的人间并不太平,钟婉棠跟裴乘渊因为受伤跟限制,强制离开人间回了上界,原本人间邪祟只剩零星,除起来很简单,却终究低估了人心险恶。
之后人间邪祟再次爆发,宴微尘用功德飞升当日,斩断一缕神魂,镇守帝王境内的邪祟。
“昭昭,”他声音发涩,“初至五洲时我树敌无数,不敢贸然去寻伯父伯母。”
“待我站稳脚跟……却为时已晚。”
等宴微尘在五洲立足,他才敢跟钟婉棠跟裴乘渊发去信件。
他去了南洲,杀了乌玄惊,却也跟在南洲的裴乘渊夫妇失之交臂。
等他浑身血气的去赴约时,春隐门已经开了护门阵法,宣布闭门。
宴微尘站在春隐门外,呆立了许久,他叩响了门,那门却紧闭将他拒之门外。
“伯父伯母,宴微尘求见。”
门被小心打开一个缝隙,里面传来声音,冷漠,淡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仙执殿主这是?”
宴微尘沉默了下又开口,“伯父伯母,宴微尘前来拜会。”
他语气轻了几分,让自己瞧起来不那么冷硬,“信上说少门主天生聪慧,我还给小公子备了礼物。”
宴微尘确实备了礼物,但是去南洲时早已损毁,于是他解下身上佩戴的玉佩,递了过去。
“此物赠予小公子,持此物可以跟仙执殿提任何条件。”
门内静默了半晌,最后伸出一只手来,小心将那玉佩接过,但是门缝依旧,并未打开。
宴微尘看着眼前依旧将自己拒之门外的大门,有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那人接玉佩的手上有血,在宴微尘手上也染了血色。
他瞧着,只觉得刺眼的很,心头骤紧,“伯母,有人受伤了吗?”
里面的人着急回应,“并未。”
但宴微尘好像听到了一声别样的响动,还有孩童的哭声,他叩了下门,有些着急道:“真的没有吗?”
哐当,门在里面被彻底关实。
“殿主,是……是我儿身子弱,受了伤,殿主还是请回吧。”
这话说的并无问题,只是有些冷漠,宴微尘瞧着自己手上血迹,这才开口,“既然春隐门主跟夫人有事,那我便不打扰了。”
宴微尘看着紧闭的门,最后还是开口,“请问春隐门闭关几年呢?”
“五……五年吧。”
宴微尘记下了,转身离去。
他瞧着自己手上的那滴血,心里想着,或许那个小少主真的伤的很重,春隐门夫妇才没有理会自己。
又或许……三百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但宴微尘万万想不到,他手上的那滴血来自刚剥完灵根的许景昭,他瞧见的那滴艳红,是许景昭后颈上的疤痕。
时光流转,他五年后收的徒弟不是恩人之子。
在兜兜转转十三年后,他送出的那枚玉佩才到了真正的主人手里,从中州到仙执殿,许景昭裹着大氅站在他面前,将那枚玉佩亲手交于他。
本来早就该有交集的两个人,推迟了十三载的光阴,这才相遇。
“对不起昭昭,若是我早知道是你……”
宴微尘很是愧疚,若他早就发现不对,若他不那么信任春隐门……
何至于他的昭昭受了那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