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好。”
*
国庆假期,彩燕和梁数在酒店举办婚礼。
彩燕说喜欢白色,江初芋便给她设计了一套西式礼服,层叠白沙,细碎钉珠,很衬她的气质。
上午八点多,江初芋和化妆师帮彩燕穿婚纱。
彩燕忽然侧过头,压低声音问她:“我说真的,你跟顾泽洺纠缠了这么些年,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们都等喝你俩的喜酒呢。”
江初芋动作稍顿,“我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彩燕诧异地挑眉,随即笑道:“得,肯定是你不想结婚。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顾泽洺受得了你的脾性。我看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辈子锁死了。”
江初芋抬眼,从镜子里看她,唇角弯了弯:“你和梁数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设。恭喜啊,彩燕,新婚快乐。”
她轻轻抱了抱彩燕,真诚的送上祝福。
婚礼仪式温馨浪漫。
宴席设在酒店花园,长长的桌子铺着洁白的桌布,宾客盈门,多是新郎新娘的亲朋好友,气氛热闹。
席间,有人起哄,调侃梁数苦追彩燕七年,终成正果,实乃深情典范。
梁数笑着摆手,他喝了不少酒,脸上泛着红光,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角落安静独坐的顾泽洺,扬声道:“论深情,我梁数这辈子,就只服过一个人。”
他举杯敬顾泽洺。
一时间,桌子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他说的是谁啊?”
“还能有谁……那位呗。”
“不可能吧?顾总不像那种人啊,京圈谁不知道他冷酷无情到连家人都不放过?”
“怎么不可能?”一个知道些内情的人压低声音:“听说,顾总当年为了找一个人,差点把京圈搅了个天翻地覆,秦老爷子动了家法都没能让他低头。”
“那后来呢?人找到了吗?”
“后来?没后来了。反正,你看他这些年,身边干净得连个异性都没有,看着跟黑寡夫一样。”
问话的人咋舌:“能让顾总守寡的……得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啊?
有人笑说:“那还用想?肯定是个绝色的妙人啊。”
闲语不断,有人祝贺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有人谈论是非。
顾泽洺安静坐在角落用餐,对所有的议论和投射过来的目光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他不说话时,自有一种冷峻威严的气质,真的很像杀红眼的黑寡夫。只有江初芋知道,这个人衣衫褪尽后有多禽兽和贱。
江初芋坐在女眷主桌,离他不远不近,那些闲言碎语断断续续飘进她耳朵里。她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垂落在杯中晃动的液体,眨了眨眼。
婚宴在喧闹中散场。
夜色浓重,有些许凉意。
一辆蓝色宾利停在门口,顾泽洺靠在车门上,低头点燃一根雪茄。
青白色的烟雾缓缓弥漫开来,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
江初芋走过去,伸手拿掉他嘴里的烟,问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顾泽洺:“忘了。”
“戒掉吧?”
“嗯。”
江初芋随手把烟扔进垃圾桶,弯腰坐进车里。
她不喜欢顾泽洺身上有其他气味,烟也不行。
车内空间密闭,有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顾泽洺启动引擎,车子平稳汇入车流。
这一路,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江初芋想着宴席上听到的那些话,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光线昏暗,他下巴微抬,专注地开车,一只手松松搭在方向盘上,领口微敞,喉结偶尔浮动,脖颈线条结实又有力。
江初芋很想咬他,亲他的喉结。
“顾泽洺,”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点干涩,“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手指轻搭在方向盘上,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才淡淡地反问:“后悔什么?”
江初芋舔了舔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后悔当年……救下我。”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片刻停滞。
顾泽洺似乎笑了下,用余光瞥她一眼。
“没有。”
“哦。”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说:“为什么这么问?”
江初芋看着窗外,声音很轻:“他们都说我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是农夫与蛇中的蛇。我只是觉得,如果没有我,你或许不会……”不会和家里闹得那么僵,不会留下那些让人指摘的传闻,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似拥有一切,却又好像孑然一身。
“不会什么?”顾泽洺打断她,低笑一声,那笑声又冷又短促,带着浓浓的嘲讽,不知道是针对她,还是针对他自己。
“江初芋,”他叫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我做事,从不后悔。”
他顿了顿,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冷漠,也格外偏执。
“救你,是我做的决定。后果,我自己承担,与你无关,也轮不到你来替我后悔。”
无人知晓,十几年前,学校后山,十六岁的顾泽洺救下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也救下了自己。
如果没有她,他不可能想活到现在。
他根本不爱这个世界,他只是喜欢一个人,想给她一个未来。
*
江初芋还有工作,没法在国内久待。
国庆假期结束后,她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巴黎。
出发前,江姗不知从哪要到了她现在的联系方式,给她发短信问能不能见一面。
江初芋犹豫片刻,最后回了个字:【好。】
顾泽洺本来打算陪她一起去的,但是江初芋拒绝了。
唯独这件事,她想自己处理。
到了约定的咖啡店,江初芋远远看到江姗坐在窗边。
她走过去,坐到江姗的对面。
江姗抬头看她,保养得很好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
有钱连衰老都要比别人慢一些。
江初芋要了一杯焦糖拿铁,然后问她:“找我有事?”
江姗稍微酝酿了下情绪,有些愧疚道:“小芋,你是不是很恨妈妈?”
“恨?”江初芋轻笑一声,点点头。“当然,我不该恨你吗?”
江姗愣住,似乎没想到她会那么直白。
她缓了会,叹气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是想害自己孩子的,妈妈很爱你……”
江初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打断江姗,冷声说:“你能不能别再欺骗自己了?承认自己自私很难吗?承认自己偏心很难吗?”
“都说血浓于水,我以为你们把我接回来,是想让我幸福,可是我的爸爸妈妈,好像更喜欢别人家的孩子,更爱弟弟。”
“你们让我怀疑,我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我的出生是个错误,我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曾经我以为,可能是因为我不够好,你们才不爱我。所以我努力学乖,拼命学习,爬到年级第一,是当年的高考状元。”
“但最后,我得到了什么?”
“一个焦糖花生巧克力蛋糕。”
“江乐凯和邹乐桐喜欢花生,但我吃了会死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江姗羞愧道:“对不起……是妈不好,没有早点注意到这些……”
江初芋冷声说:“你不用道歉,这些年,我给你当女儿,你给我发零花钱,我们算两清了。以后也不必再见面。”
她说完,起身离开了咖啡。
有人开着车在路边等她。
江初芋打开车门坐进去。
去机场途中,顾泽洺说:“我打算在巴黎成立一个分部。”
跨国恋毕竟不是长久之法,总有一个人要妥协。
江初芋偏头看他。
等他把车停好,她扑过去,捧住他的脸,低头亲吻他的唇角。
男人的嘴巴总是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江初芋不知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顾泽洺半耸着眼皮瞧她:“你笑什么?”
江初芋搂住他的脖子,朝他甜甜的笑:“我不明白,你的胸膛这么火热,为什么嘴却那么冷,就该来个人亲烂你的嘴巴。”
顾泽洺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眼神幽深地望着她,声音很哑:“别闹,会有反应。”
江初芋愣了下,飞快的从他身前退开。
“我走了,你……你自己想想办法。”
她拖着行李箱,在顾泽洺的注视中,匆匆忙忙走进机场。
*
入冬后,巴黎降雨频繁,江初芋在院子里搭了个暖棚种菠菜和胡萝卜,打算明年收获。
顾泽洺得知这个消息,特地买下她邻居的公寓,在里面养了几只大狼狗,说他不在的时候,让它们帮忙给她看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