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静萱擦嘴的手停住,“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开头章皓那一个劲点菜的架势,嘴上叫他们不要客气不要客气,都以为他要请客呢。
郝梦脸一拉:“你什么意思?”
“别急别急,我这不是想让他在学妹面前表现表现嘛?创造机会,多好的事儿。”章皓冲江屿年眨眨眼,一脸助攻的热忱。他慢悠悠拿起桌上的账单,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在一个社团的份上,给你打八折,够意思吧?”
江屿年被那串数字刺得眼疼,一顿饭,他半个月的生活费就这么没了。
“我钱没带够,能先赊账吗?”
赊账?章皓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远古笑话,“你说呢?”
江屿年捏着账单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坐立难安。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看戏的玩味,还有章皓脸上那超不经意的嘲讽。
“江同学该不会这点钱都付不起吧?不应该啊,你带人来吃饭,总不能让人小姑娘破费吧?”
别人不知道他们有过节,到这会江屿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怪一桌下来章皓一口没动,原来在这给他使绊子呢。江屿年捏紧的手指一松,算了,吃一堑长一智,本来他也打算请客的。
他按下想要为他争辩的郝梦,打算把冻结在支付宝的钱解冻,刚一起身,就见面前闪过一道光。
“啪!”
一张边缘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银行卡,被随意掷在转盘中央。
声响不大,却在每个人耳边回响。
所有目光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齐刷刷聚焦于那个一直坐在角落,存在感极低的某人身上。
江砚掀起眼皮,眉宇间一片平淡,仿佛只是丢了个无关紧要的硬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章皓瞬间僵住的脸,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视和压迫。
“买单。”
江屿年愣过一瞬,错愕地看向他,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年轻心气高正常,但他不能看着江砚为了自己打肿脸充胖子。
“发工资了。”江砚淡淡说着,冲章皓微抬下巴,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章皓脸上的假笑彻底碎裂,睨了眼看坏他事的家伙,舌尖狠狠顶了下腮帮。他点点头,动作粗鲁地拿过那张卡,“还真是好兄弟啊。”
江砚眼皮都懒得抬,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径直起身朝外走,背影挺拔冷冽,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看着章皓一脸吃瘪地走向收银台,郝梦胸中升起一丝畅快,忍不住凑近江屿年,两眼放光,“我天……你弟刚才帅炸了!那气场啧啧,甩卡的姿势绝了!”
一旁的陶静萱也用力点头,目光不由自主追随而去,透过玻璃门缝,落在江砚忧郁的侧脸上,心倏地侧漏一拍。
江屿年勉强扯出一个笑,心却在疯狂滴血。
江砚的钱就是他的钱,怎么能不心疼?
结完账,女生先去卫生间补妆,江屿年拿上东西去门口,一眼就看见江砚斜倚在栏杆上,背对着他。
“你没走啊。”
他走过去,说等下回家把钱还给他,刚挣点生活费不容易。
对方转过身,脸上那层刻骨的寒意让江屿年顿时噤声。
“难怪要骗我。”江砚冷哼一声,“原来是要交女朋友了。”
江屿年攥紧手中的购物袋,指腹捏得发白。要断了江砚对他的念想,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眼睛,一反常态地沉默着,没有反驳。
这幅样子落在江砚眼中无异于默认,眼底的晦暗又深了几分,“你喜欢她什么?”
江屿年低下头,隐藏自己扑颤的睫毛,违心道:“她漂亮,文静……适合我。”
“原来是这样。”江砚压着喉咙滚动一道,“她也喜欢哥?”
江屿年默了默,声音轻不可闻。
“那我呢?”
“……什么?”
“你跟她在一起,我怎么办?”江砚绷着下巴,近乎冷漠,“我不喜欢被打扰,哥要赶我走吗?”
江屿年别开眼说别闹了,即使真在一起,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改变。
“如果我不想哥跟她在一起呢?”江砚突然往前半步,高大的阴影打在他瘦削的身骨,似要将他完全占有。
包装袋被捏得轻微变形,江屿年盯着远处只升不落的飞天扶梯,迟疑地后退半步,“这不合适……”
“我总不能一辈子不找女朋友。”
有些事早晚都要面对,早一点让他认清现实也好。
他哥平时那样软弱的人,心却像石头,顽固不化。江砚真想捏碎了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骨子里的暴虐,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当众强吻他,惩罚他的不知好歹。
江砚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在江屿年心口重重划过一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陶静萱补完妆出来,看见只剩他一人,左右张望了一下,问江砚走了吗?
江屿年回过神,低声应道:“嗯。”
听到人走了,陶静萱有些失落,但很快振作起来,稍微吐槽了下章皓的行径,又夸他弟很帅。
听这语气,应该是没看上自己。
从今晚的表现来看,自己做得确实不够好,整晚的注意力都在江砚身上,连郝梦暗示他给陶静萱夹菜都没反应,对方没看上他也在情理之中。
江屿年心里的负担一下落了地,好像合该是这样。
下一秒,对方的话则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却让他陷入另一个难题。
“刚刚让学长弟弟破费了,要不我把钱a给他吧?”陶静萱掏出手机,语气期待,“能不能推一下他的微信?”
江屿年顿时语塞,察觉到陶静萱对江砚的特别关注,心里没缘由地涌起一阵抵触。
“怎么了吗?”陶静萱见他迟迟不动,问道。
面对她期待的眼神,江屿年些许惭愧,委婉表示江砚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以他对江砚的了解,花出去的钱断不会收回。
“这样啊。”陶静萱明白他的意思,略显遗憾但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好吧,那谢谢啦。”
江屿年觉得自己不该干涉对方追爱的权利,明明知道江砚对自己的感情是不对的,可当陶静萱真要加微信时,他却莫名抗拒。
这种难以自圆其说的矛盾困扰了他好几天,以至于上课时教授几次点名提问,抓到他心不在焉。
还是郝梦在桌下偷偷踢他一脚,他才慌忙站起来,求助郝梦,她却握着夹在课本里的手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干巴巴站了好一会,一个字也没能答上来,教授知道他平时认真刻苦,没太为难他,让他下课后去办公室一趟。
穿过走廊,前边通往教学楼大厅的路口围了不少人。
貌似是两个男生在争执。高个子男生气势汹汹地指责另一个矮个男生:“敢偷不敢认?”
矮个说他没偷。
“没偷你跟着我干嘛?拿出来看就知道了。”
高个逮着他不放,咬死他就是小偷。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透过人群,江屿年远远瞥了眼那小偷,个子平平,皮肤黝黑,是最不起眼,转头就忘的长相,相比之下,高个男生眉阔眼深,一股子硬气,明显是不好惹的主。他心里嘀咕一句,南大也有剽窃的人,可见高学历不能代表一切。
他没多停留,转身进了办公室。教授见他耷拉着脑袋,状态不佳,想必还在为奖学金落选难过,宽慰他别气馁,“章皓这个学期确实表现不错。”
江屿年表情一僵,他的专业排名比章皓高,而且根本没收到评选结果通知,教授的话无疑证实了最坏的结果。
教授平日里很赏识江屿年,知道他条件不好,指望着奖学金和打零工过活,但系里的决定他也没办法。他隐晦的透露,评选已经结束了,过两天就会公布,让他别太难过,好好努力明年还有机会。
连教授都觉得可惜,可见是真的。说不难过是假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奖学金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自己又为此付诸了多大的努力。
一切都落了空。
可笑的是,他甚至来不及消化情绪,晚上还有家教。因为着急赶路,难过也成了奢侈。
踏着暮色前去,再乘着夜晚的喧嚣归来,江屿年拖着一身疲惫进门,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江砚今晚回得比他早,像往常一样开着电视,一成不变的偶像剧,上演着分手名场面。
江砚没有回头,仿佛没看见他,也没有想跟他说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