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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几人无不心神激荡。
  仿佛只要水流不息,磨盘就能永远工作,他们像是制作出了拥有“永动”能力的工具。
  尤其是胜宽。
  此前他所接触到的生产活动,主要依靠人力或畜力来进行粮食加工,劳动强度大且效率有限。但水力磨盘可以日夜不停地运转,加工的效率是人力的数十倍,而他们只需要做好维修即可。
  胜宽击节赞叹,拍着林凤至的肩膀,万分激动,他好像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向他打开:“怪不得你一力促成水力磨盘,你也想到了这般盛景了吧。”
  他拍了拍,顿时感觉手感不太对劲,再仔细一看,惊讶道:“你长高了?”
  “是啊。”林凤至心道,能不长高吗?她这段时间鸡鸭鱼肉都不缺,盐也过滤了,蛋白质也跟上了。其实除了她之外,祁和很多小孩儿也都长高了。
  包括她之前忧心的夜盲症,也在逐渐改善。
  勇和周围参与建设水力磨盘的柯络人近乎膜拜地看看正在运作的磨盘,又看看正在闲聊的胜宽和林凤至,心中的崇敬难以言喻。
  水力磨盘,于他们而言,无异于“神器”。不用人力、畜力就能运转自如,甚至还借用了奔腾的河流,这是何等伟力。
  勇全程参与了一切,他下定决心好好读书识字,将来也能做出这般借用天地自然之力的器具。
  同是围观人员,屈禾想的就更多了。
  这条河是湘水的支流,虽说是支流,却也是湘水的一部分。于屈禾而言,何尝不是湘君的一部分。起初她听见林凤至对水力磨盘的构想心里是不屑的,不过她很聪明地没有表现出来,这些天也一直在柯络人的族地里等结果。
  林凤至没有让她失望,湘君所辖的湘水驱动着磨盘一刻不息地工作,将成堆的谷物化为面粉。
  源源不断地水流冲击着叶片,也冲击着屈禾的心。
  她几乎觉得不可思议了。
  澎湃的、汹涌的河流成为林凤至随手驯服的工具,她不是神明的使者,她本身就是神迹。屈禾心想,什么绥炬人,便是湘君亲临,只怕也不能如此得心应手驱使河流。
  屈禾挤开不知道正和林凤至聊什么的胜宽,握着她的手,说道:“湘君如此爱您,竟告诉您如何驱使湘水。”
  林凤至尴尬一笑,试着将手抽出来,屈禾手劲儿却很大,她只得保持这个姿势尬笑道:“哈哈,这些天你不是也在吗,水力磨盘从无到有你也看在眼中,里面的青铜齿轮还是托你的福弄来的。何必说湘君爱我。湘君爱民,以湘水为民所驱使才是。”
  “是是是,从此以后,不知要节省多少劳力出来。怪道大巫之前一定要水力磨盘,大巫真是有先见之明,实在是我辈楷模。”
  林凤至被夸得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赶忙挣脱出来,假笑两下。
  “过两日是五月初五,正是我屈氏在湘水祭祀屈子的日子,大巫可兴致来观礼?”
  林凤至一顿。她还真有兴趣。
  来到这个世界,是屈原的辞赋让她有了实感、让她找准了时空定位,她读书时没少背过屈原的事迹将其写入作文之中。如今屈原投江殉国不过半个世纪,对于千年之前他的族人如何祭祀他,林凤至真的很想去看一看。
  屈禾以为她不想来,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换了一个理由,道:“到祭祀那日,屈氏也会做很多不外传的菜肴......”
  《不外传的菜谱》。
  林凤至眼前一亮,上回吃秘方菜还是柯络人移病送蛊时吃的甲鱼汤和据说是从屈氏流传出来的露鸡。甲鱼汤鲜美,露鸡肉质滑嫩可口。
  也不知这次祭祀又有什么好东西。
  “去。我去。屈子的文章是我自小就背诵熟记的,如今能有机会去祭祀一番,荣幸之至。”
  屈禾飞快应下:“大巫,那就说定了!”
  “说定什么?”
  远处传来一道中年男声,河边众人循声望去,却原来是县令和安一行人。
  等他们走进,这才发现他们后面还跟着几个被捆绑起来的人。
  胜宽纳罕,问道:“这是怎么了?还给人绑起来了。”
  陈明答道:“此人想在河流上游投毒、投动物的死尸,正好被我们抓了个人赃并获。”
  屈禾定睛一瞧,不正是此前被她察觉到贼心不死的绥炬人的觋吗。
  安此刻已经收敛好所有的情绪,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与林凤至听,随后问道:“大巫,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他、以及他的族人?”
  “在饮用河里投毒和死尸,这不是谋财害命吗?又指使族人在织布机和染料里做手脚,还想断我们财路。这样阴险恶毒的人怎么配做沟通神明的巫觋。”林凤至皱着眉,难掩厌恶。
  “可以。”安说着,即刻就让人剥下绥炬人觋的巫觋服制。
  她早看这绥炬人觋不顺眼了,刚刚抓他的时候,他差点越过山头,跑到淘金河去。安心都快呷跳出来了。好在县令的人并未发现异常。
  林凤至在心里惊了一下安的反应速度。而后才想到,她是有这个权力干涉绥炬人巫觋事务的。
  因为她是目前湘水流域唯一的大巫。
  上一任的大巫屈禾可以推进巫觋选拔的制定,也可以插手信仰湘君的部族的事务。作为战胜屈禾的现任大巫,在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林凤至当然可以废除绥炬人的巫觋。
  其实没有正当理由,当大巫足够强势,也可以直接干涉其他部族的事。
  “你!”
  那绥炬人觋似有不服,很快被镇压下去。林凤至没管他,她不清楚秦朝律法会如何判刑,于是问犹自看着水力磨盘出神的县令问道:“县令,敢问以他的所作所为,在律法当中如何惩处?”
  县令情不自禁上前,几乎被水力磨盘驯服和利用自然力量的惊天伟力所震撼,只需一眼,渴求政绩的县令就在水力磨盘的运作中听见了始皇帝的嘉奖。
  它让每一个亲眼目睹它的人深刻感受到技术的力量、效率的颠覆性提升,每一个第一眼见到它的人都将被她背后所蕴藏的力量所震撼。
  不用一人而舂米磨面,这背后得省出多少劳力?这些节省出的劳力若是开荒拓野,来年田税岂不是翻了一番?况且面粉比麦子更容易储存。
  很多人因为麦子脱壳不容而不愿意吃麦子,更愿意吃粟或者豆饭。有了水力磨盘的加入,能更好地养活庞大的人口。
  这一刻,县令眼里看到的不再是水力磨盘,而是一条真切的青云路。再加上斜织机,让黔首吃好穿好,今年政绩考核谁能打得过他?
  听到林凤至的问话,考虑到水力磨盘和斜织机都出自她手,县令分出心神回答她:“在河中下毒是为蓄意杀人,是重罪。主犯通常处以具五刑或者车裂,从犯处以城旦舂,并附以肉刑。”
  林凤至虽然不知道具五刑是什么刑罚,但具五刑能与车裂并列,想必也是一种颇为残酷的刑罚。
  绥炬人觋死定了,他亲耳听到县令的判决,当即呜呜地在地上挣扎,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县令淡淡地瞥了一眼,不以为然。
  倒是陈明迟疑道:“方才属下审问他是否有人指使,是否还有人做靠山,他啐了属下一口,闭口不答,现在......也许是想开了吧。”
  他不是想开了,他是真切感受到县令对他、对他背后势力的不在乎,企图全盘托出换取活命的机会。
  县令温和地闻讯林凤至的想法:“大巫想知道吗?”
  林凤至对绥炬人觋的心路历程没有丝毫兴趣,也不认为他口中的靠山能对她产生多大的影响,一月以来他就做出这点事,背后的靠山又能靠谱到哪儿去。她摇了摇头:“律法怎么判决,便怎么处置吧。”
  “按大巫说的做。”
  第24章 宏愿 人的聪明才智竟能到利用天地……
  人的聪明才智竟能到利用天地伟力地步。
  县令惊叹于林凤至的奇思妙想,也咋舌于她和胜宽的行动力。待绥炬人觋连同他想投入河中死尸被妥善处理后,县令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水力磨盘。
  他凝视着流水冲击之下自动旋转的沉重磨盘,在心里不断地推演盘算林凤至可能会带给他的利益,并将林凤至的重要等级不断提高。他内心并不相信鬼神,但与林凤至初遇至今以来,她的一系列表现都无不在诉说着她的不凡。
  县令心头再一次燃起了当时在湘君祠见林凤至湘君神降的想法。如果,如果由他将林凤至举荐给始皇帝,到时候不论始皇帝将她当作方士还是当作难得一见的人才,他都不会吃亏。
  而且眼见着林凤至也不像流传于世的方士一样爱搞丹药,比起寻常方士,林凤至更关注她的族人,心有牵绊之人,应当不会招致徐福之祸?
  是的,始皇帝在琅琊召见徐福并打算给他三千童男童女和三艘楼船出海寻求不死药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