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就因为知道荣仅手中有解药,无情才会心甘情愿喝下毒,所以并不意外,荣仅是个极度缜密的人。
或者说多疑。
倒是对那位朋友,他有几分好奇。
在别人看来,荣仅从来没有什么真心相交的朋友,他奸诈狡猾,又盛气凌人,怎么会轻易信任别人?可他连极其秘密的解药也全部给了出去。
显然那个人完全得到他的信任,是他极其看重的朋友。
荣仅忽然走近了,笑着问:“有没有听说过江南花家?”
无情了然:“花家,江南首富,也是商贾之家,与你是同行,听说你们两家合作了许多产业,花家七位公子,倒没有听说花家哪一位是你的朋友?”
今天无情没有说什么嘲讽揶揄的话,即便他做过恶,以法惩治就好,自己何必非要与他针锋相对?
看案卷就能看透一个人吗?他还是有少年人的心性,也想得太简单了。
无情很敏锐,在他发觉自己错误的那一刻,他以后就永远不会再犯,这般稳重,所以就显得越发少年老成。
荣仅微笑着答道:“花家七公子,我和他算是总角之交。”
第15章
荣仅解开了无情身上的穴道,要将他抱回轮椅上。
这一次无情怎么肯让他帮忙,立刻转身,轻飘飘掠起,坐在了轮椅上。
而荣仅面色如常,全当做未看到,笑着仍在谈论自己的朋友:“花满楼从不忍心伤害任何人,我做的很多事,他都不喜欢,这个我心里很清楚。”
“不过他对家里的产业不怎么管理,我完全是个生意人,他却经常在江湖上游玩,我们很久没见了。”
无情的目光似已看穿了荣仅:“那这次有理由见他,你一定很高兴?”
“呃……我不是找到理由才好去见他,只不过我做的一些事,总不好让他知道,他知道了也不开心,又不知道怎么劝说我,岂不是让他很为难?”
无情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他真的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竟然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世上如果有一件东西能让荣仅感到愧疚,那只有花满楼的“不忍心”。
小时候的荣仅反而是个乖巧的孩子,也因为他不曾习武,周围的同龄人却大多与武林中人有渊源,学过一招半式,他可谁也欺负不过,反而被为难。
花满楼八岁眼盲,幼年体弱,受尽一家人宠爱,不忍看荣仅为人刁难,便更加努力地学,每天保护着荣仅。
因为荣仅纵然身在荣家,却无人依靠,他是被收养的,无父无母,身世成迷,甚至有人流传他是魔教之后,武林世家的子弟岂能容一个魔教的孩子?
是以荣仅从小不喜欢武林中人。
他宁愿去做生意,成为一个见钱眼开的商人,也不学什么武功。
花满楼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也不在乎,他时常见到荣仅因一些小小的过错,被罚跪在院子里,哪怕凛冬雪天也不例外,他只能偷偷去看望。
也许花满楼不知道,只有他来看望的时候,荣仅才能吃上不错的饭菜。
荣仅要改变自己的处境,必须拼死一搏,可谁也想不到,他为什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拥有如此大的势力。
十三岁时,荣仅随着花满楼入京城,却突然失踪,杳无音信。
花满楼一直派人寻找,等找到他时,十六岁的荣仅就在大漠走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花满楼发觉自己这个从小相交的朋友变得不太一样了。
荣仅的睚眦必报,花满楼理解,却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不择手段。
花满楼只以为是这几年他受了太多苦,才变得更加极端和疯狂,便只有加倍地待他好,荣仅反而有些疏远自己。
一开始也许不太明白。
但花满楼何其聪慧,人说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眼盲心不盲,他很快想得一清二楚,只有随着荣仅的意思了。
荣仅是明白现在的自己有些变了,不愿在花满楼面前展现不好的一面。
所以知道他们是好友的人并不多。
在去花家的马车上,荣仅一直在说幼年和花满楼的事。
无情听得极其认真,他甚至不明白,为何荣仅会对自己透露过去,就算去查都查不到,荣仅凭什么告诉他?
难道荣仅放下了防备,也当自己是朋友?他与花满楼之间自令人羡慕,告诉别人,岂不是多了一个弱点。
无情从没有那样的朋友,他孤冷,却也寂寞,最亲近的人只有世叔,还有师弟们,被灭门之后,只在痛苦煎熬中度过了十几年,习武学文,别无他想。
他本以为,荣仅这样的人,左右逢源却又狡猾多疑,随时背叛别人,也随时会被别人背叛,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更何况是花满楼……
那个出了名的温善公子,只喜欢种花,赏花,与世无争,哪怕是要他命的人,他也不忍心亲手杀死。
荣仅到底是不是魔教的后人,失踪的那三年发生了什么?
魔教被中原武林围剿,销声匿迹了多年,荣仅挑拨消灭武林中的势力,又会不会与此有关?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身世神秘,行事又这般诡谲,你和魔教……真的有关系?”无情试探道。
“这个,你自己查吧,我干嘛告诉你?”荣仅手中把玩着折扇,舒服地躺在马车上。
其实荣仅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在意自己有什么身世,如果魔教的名头好用,那做个魔教的教主也无不可,至于过去发生了什么,自己的父母又是谁,他并不想深究。
何苦做江湖人,打打杀杀,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才是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快到花家的府邸,马车里突然跳进来一个人,荣仅抬头看了看他:“阿吉,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没追到吧。”
阿吉老实地回道:“他的轻功太快了,一开始我追的并不是他,只不过他突然出现,我也不知道该追谁。”
“哦?两个人?”荣仅突然坐起来,“一开始来的人是谁?”
“是个和尚,他想去找的应该是你,但他不知道你在无情捕头的房间,和我交手后逃走了,我追他的途中,又冒出一个人,轻功之高前所未见。”
荣仅朝无情笑了笑:“那就没错了,先来的那个是妙僧无花,后冒出来的是楚留香。”
“南宫灵虽然伏法,但他的哥哥无花却不知所踪,一定是去投靠了他的母亲石观音,楚留香在追捕他。”
阿吉不解道:“楚留香不是个贼吗?他为什么干捕头的活?”
“那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他的乐趣吧,他喜欢查江湖上的各种案子,也许连我都正在查,随他去吧。”
荣仅说完顿了一顿,又开口道:“以后不要离开我身边,有人要杀我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走了这一会,我险些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阿吉愕然:“还有第三个人?谁要来杀你?”
荣仅瞧了无情一眼,沉默片刻,笑眯眯地道:“没什么,他已不想杀我了,先不提这些,阿吉,你有没有什么能送出去的剑谱?我想送给花满楼。”
花满楼擅长武当的流云飞袖,他江湖上的朋友陆小凤又教了他灵犀一指。
荣仅想自己能送的,花满楼都不缺,那不如也送他一套武功,反正花满楼喜欢在江湖闯荡,一定用的上。
“好,我去买纸笔,写剑谱。”
阿吉又飞身离开了马车。
第16章
荣仅在半个月前才收到过花满楼的信,所以知道花满楼现在一定在家中。
六扇门在此之前经手的案子,正是之前震动朝廷江湖的一起绣花大盗案,花满楼正好也凑到了这个热闹。
犯案者是六扇门自己的人,同时也是这起案子的总捕头,金九龄。
他当然更有办法来扰乱调查,毁灭证据,把整件事嫁祸于人,难怪案子查得扑朔迷离,最后都派出了四大名捕之一的冷血,亲自把他捉拿归案。
金九龄最后一次作案,是盗取王府的库银,当时花满楼正在王府做客,于是也帮着冷血他们寻查线索。
案子终结,花满楼在回去的路上,把整件事写成了信寄给了荣仅。
他一定想不到,荣仅会带着四大名捕的大师兄去见他。
花满楼当然很高兴,他们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其实荣仅变成现在这样,自己反而为他高兴,至少他过得很好,锦衣玉食,不会再需要自己的保护。
无情淡淡看着那年轻公子走出来,一见到荣仅,立刻便满面喜色,如见春风,与荣仅相拥在一起,寒暄起来。
他知道花满楼是个瞎子,为何人未到眼前,花满楼已察觉来的是谁?
“小仅,我可好久没有闻到你身上这股铜臭味了。”花满楼故意吸了下鼻子,“离得越近,就闻得越清楚,这几年你一定又赚了不少,生意不错?”
“是是是……我满身只有金银的味道,哪里比得上你一股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