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害她,我们女儿就该找个宠她爱护她的,她工作上多忙,谢家那个小的哪是会体贴人的,不耍少爷脾气折腾她就烧高香了,将来过起日子有的她受难。不行,我得把机票改签,晚几天再去北极。”
洪家福无奈:“你又想做什么?”
“能做什么,当然是看我女儿过完她恋爱两周年的纪念日了。”俩人在一起的时间十分好记,隔壁那个升学宴的日子,彼时正值暑假,七月的下旬。不过到底是不是真心想看女儿度过周年纪念日,也只有憋了一肚子点子的赖英妹自己清楚了。
“白天去公司我可发现她给柔柔买的纪念日礼物了,我想多看看她还怕我给拆开,催我搁回抽屉里,哼,还差半个月呢,早早给备好了。”
她用肘碰碰丈夫,“你猜猜,是什么?”
“乐器?”去年送的是一把吉他,洪家福对谢义柔的朋友圈有印象,谢义柔送的则是一本手工做的立体相册集,里面各种小机关和手写的话,关卡最里面藏了条名贵的细链。
女儿带回家后稍微展示了几页,由于收着力道,展示得很慢,他站在旁边,可以看到机关轻轻一拉,是他们幼儿园的合照,有手绘的幼儿园校牌,底下谢义柔甚至能用引号重复当时拍照时的稚嫩对话……的确是很费心思,奈何妻子只嫌人字不好看,女儿干脆就收起来不展示了,自那后,便不大高兴再听到她妈妈再挑剔男朋友。
“一件衬衫,老早定制的。”
“衬衫?”洪家福微微诧异,“倒没怎么见柔柔穿衬衫,上次还是升学宴吧。”
赖英妹嫌他抓不住重点:“你还是没懂我意思,也没懂女儿的用意。”
洪家福一点就通:“她这是想改变柔柔的穿衣打扮风格,好让你满意?”
谢义柔爱新潮,爱张扬,少时染发色,现在虽然染回黑发,穿衣风格却是从未变过,眉骨还经常戴着银钉,而妻子审美观相对古板,打他小时候背地就没少评价那就一非主流,尽管谢义柔顶着张无可挑剔的脸,身形高挑,然而这种打扮反而凸显他的恣肆叛逆,愈加没能让她改观。
“你总算转过弯来,”赖英妹说,“不过谢家那个愿不愿意穿还是一回事呢。”
洪家福:“怎么会不愿意,柔柔哪次不宝贝萧萧送他的东西,隔天他就要穿上到处炫耀。”
去年也是,有了那把吉他,那阵子谁想听谢义柔弹唱尽能如愿,他平时散漫懒怠惯了,一反常态愿意在聚会上弹曲子唱歌给亲朋好友听,听完大家都赞不绝口,还要心知肚明地带一嘴“这吉他音质蛮好”,他就会告诉你是女朋友送的,还会拿近来给你展示上面一个特殊的“h&x”字母标志,做这些时眼眸点彩,像在展示宝贝,当然,你看行,想上手碰他就该生气了。
“不一定,等着看吧。”
在洪家福的不解中,赖英妹继而道:“吉他和衬衫是两样完全相反的东西,一个认可一个否认,当然,也看柔柔怎么理解,不过以他的个性多半会往最坏的方向理解。”
洪家福问她在说什么绕口令。
赖英妹让他睡去吧。
第09章
翌日黄昏。
洪叶萧从墓园回公司,办公室保留着上一辈的老装修,一架屏风隔开办公区和会客区,紫檀沙发古朴大气,背靠玲琅的博古架。
洪叶萧推门先见到沙发旁边蹬掉的两只鞋,腿弯随意架在扶手上,垂着两截纤白的腿肚,半边身子被屏风挡了,不用看也知道他是怎么吊儿郎当陈在沙发上的。
她走向办公桌。
“衣服是你给我送来的?”
话指搁在她桌上的一个纸袋,打开里面是一套运动套装,和一个领导约好的打网球,时间被临时改在今天黄昏,她电话给她爹让送套衣服过来。
那头电话被赖英妹抢走,说是马上给她送到,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语气格外兴奋。
“嗯。”屏风后应了声。
她回头纳罕:“我妈让你来的?”
“不是,谢石君。”
闻言洪叶萧骤失兴致,瞬间捋清她妈语气里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昨晚谢石君来家接他奶奶时,听章奶奶夸她爸鱼汤烧得好,便玩笑说要是今天能钓来鱼还要仰仗洪叔叔的手艺,一递一声的聊出来,他今天黄昏约了人在郊区钓鱼,和她公司是同个方向。
纸袋拎在手里,出发去网球馆前,时间还算宽裕,她去到那座山水屏风后面,便见谢义柔周身徜徉着晕白的光,手臂横遮着眼。
沙发宽敞,她坐在边沿,拎起他那只遮眼的手瞧了瞧,还是一片淤青,圈沿甚至开始泛紫,闻着也没有药酒味:“没搽药酒么?”
他盯着自己的手,仿佛才想起来,“忘了。”
“其实季随他……”这伤是跟季随打架来的,她昨晚睡前不禁想起些陈年旧事。
当年程雪意在清明节意外身亡的消息从他妈妈口中得知,她挂了电话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一趟老家祭祖人就没了?那段时间只替程雪意觉得命运不公,以他的成绩本该去晦迎新,有个光明的未来,他妈妈不给她吊唁的地址,她在老师那要到程家住址,是巷尾一间逼仄的廉租房,早已经人去楼空。
她失魂落魄回到学校,先看到紫藤架下的季随,季随也看到了她,而背对她的谢义柔,随之吐露了一些毫无怜悯心的话,起码在她当时看来,程雪意反而一直在包容谢义柔的各种。
当然,她以一个删光对方联系方式以示绝交的身份,来谴责季随明明可以提醒谢义柔有人来了却无作为的城府,似乎也很虚伪。
谢义柔躺在那,瓷白臂弯遮眼,仿佛处在一种游离的淡漠之中。
又是关于程雪意的禁忌话题,她只说:“你少和他来往吧,他心思挺多的。”
说这话习惯性用手心去贴他侧颊,拇指在他嘴角附近打圈,软软滑滑的手感很好,这是他们聊天常有的小动作。
时间静静淌着,他忽然对她这个动作很生气般,撇了开,枕臂面朝沙发蜷躺着,“谁心思不多。”
“我也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好人。”
语气讽弄,格外咬重“单纯善良”。
洪叶萧瞬懂他的用意,一时不再言语。
他背对她,反而紧问不舍:“怎么,不讲话了是么?”
“跟人打一架还替人说话,你脑袋到底装的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他的调性,开始装糊涂。
迎来句凉丝丝的反呛:“你脑袋又装的什么。”
她也脱掉高跟鞋,躺了上去,侧头看了眼他乌黑的后脑勺,“真的要我说吗?”
她以为谢义柔会愤懑而起,死死盯着她,要她说,一字不落地说。
可谢义柔出奇地安静,连呼吸也细微到闻不见。
她暗道不妙,怕给玩过火了,立马去摸了一把他的脸,好在是干燥的。
大松一口气。
顺便亲了亲他嘴角,“不说话吓我一跳,我喜欢你都说过好多遍了,脑袋装的什么还不清楚吗。”
见他抿唇不语,蜷着侧枕让人看不着眼睛神态,办公室的阒静让她又产生种类似昨晚在凉亭分别的怪异,她再欲伸手去摸他脸颊确认:“没哭吧?”
谢义柔一下坐起,“我凭什么要哭?”
眼底平淡无澜,只在擦嘴角时狠狠皱了一下眉,“你别再亲我嘴角。”
明明他以前也有过闹别扭时不许她碰这碰那的情况,可她这次却心泛异样,大概是他用指背把嘴角擦得通红,那副样子仿佛真的很嫌恶自己的亲昵。
幸好助理来敲门提醒她出发时间到了,否则她还真有点顿足无措。
外面黄昏泛泛,空气清鲜,助理同她汇报说:“明早去宣水市的两张高铁票已经买好了。”
宣水市有块三万多平的小墓园,是公司唯一在外地的一块墓地,她接手以来还没去考察过,早几天之所以叮嘱买两张票,是准备把谢义柔也带过去,以他的做派,但凡暑假在家肯定要缠着她一块去,索性先帮他把票订了。
但现在,她也摸不准谢义柔是否愿意同去了。
望了眼办公室门,谢义柔一反常态,还独自待里边。
她点头表示知道,走下半回型的三层半大楼,门口驱车要去网球馆赴约。
意外见黄昏斜影里,谢石君休闲打扮,倚在他那辆宾利车门旁抽烟。
她立时就明了谢石君避嫌的态度,不禁怀疑那晚他在冬青树下听见了她妈乱点鸳鸯谱的那番话。
视线远远对上,她照例喊声“君哥”,算作招呼。
近些才察觉谢石君是在往她身后望,“谢义柔没跟你一块下来么?”他问。
洪叶萧想起,自己出办公室时,谢义柔一味在擦拭唇角。
“嗯,你可以直接上去找他,我下午反正要出去。”
谢石君掀眉投来一眼。
她上了车,驱车驶远,后视镜能看见谢石君在拨电话,兴许对方没接,身影正朝半回型大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