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宥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剧痛,是精神力透支的信号。精神图景深处,冰原的边缘再次有了裂开的征兆,琥珀发出不安的低鸣。
但是他却没有停下。
如果符域的消息无误,只要逮住这艘星舰上的人,这条线可能就能够暂时告一段落,或许他就可以从诊所辞职,开始一段名正言顺的“疗养”假期。
对了,还可以跟所谓的“婚假”一起休。
江宥临的出现给了小队其他成员喘息的时间,他们很快便调整好星舰的状态加入战局,很快便占据了上风。
就在这一场苦战终于结束,江宥临操控舰体着陆的时候,他才终于想起了一直盘踞在心头的那股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符域刚在通话里说过“那家伙”又出现了,但是很明显,他不在这艘星舰里面。
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在江宥临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符域带着几个人影,正从下方联邦星舰的残骸中向他这边拼命跑来。
“老……老大!”
“江队!”
舰舱内,符域看着急救舱内江宥临毫无血色的脸,手指攥得死紧。
他的目光扫过江宥临手腕上佩戴的用于私人联络的终端,一条未读信息的提示还亮着。
发件人的备注很眼熟,符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来自:小狗emo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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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纳维克斯星。
废弃工地的深处,跪着一排垂头丧气的人影。
“我上次回来收拾你们的烂摊子,千叮万嘱要低调行事。”冰冷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阿德里安殿下,拉尔夫他们带着……跑了。”跪着的人声音发颤。
“跑了就跑了,被联邦那些人给收拾了也是活该。”被称为阿德里安殿下的男人声音毫无起伏,“我替母……替奥利维亚收拾这个烂摊子,处理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已经够久了。”
旁边一位年长的手下低声劝慰:“请您息怒。首领……奥利维亚大人当年为了您,很早就严令禁止了非法的信息素贩卖生意,您知道的。”
“罢了。”阿德里安的声音透着一丝厌倦,“趁此机会彻底‘清理’门户也好。剩下的事交给你处理,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殿下,您……这就要离开了吗?”手下犹豫着开口,“联邦的人还在纳维克斯虎视眈眈,虽然他们暂时没摸到这边……”
阿德里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留下一句话清晰地消散在空旷的废墟里:
“我的向导,还在家里等我。”
第18章
叶止渊打开公寓的大门的时候,智能管家依旧敬业地亮起了柔和的灯光。但是房间里非常安静,江宥临的房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江医生?”
没有回应。叶止渊的目光扫过客厅的时候,发现自己前几天留下的便签条被江宥临撕下来放在了茶几上。
叶止渊早就发现江宥临有个坏习惯,对不知该放哪的东西总是随手乱扔,收纳能力为负。
哨兵点开终端,几小时前发出的简讯状态依旧是“未读”。
原本他算准了时间,今天是江宥临跟他约好的,要进行精神力传输的日子。而且因为他消失了五天,江宥临已经推迟了一次传输治疗。
叶止渊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不由得想起八岁那年,父亲带着他和其他兄弟姐妹去森林里狩猎了两天,回去之后母亲却不见了的场景。
那份被遗弃的恐慌,在他幼小的心灵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叶止渊拨通江宥临通讯号,却只传来漫长的忙音。
第二次给符域拨过去时,等了好一会儿,对面终于接通。
“叶先生?”符域的声音传来,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叶止渊的声音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江医生在哪?”
对面陷入了沉默。几秒的安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老大他,”符域的声音艰涩,“在执行紧急支援任务的过程中,精神力严重透支……现在在首都星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
“叶先生您要过来……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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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星中心医院,顶层的高级特护病房区。
这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常年响着精密仪器运转时特有的嗡鸣声。
符域守在病房门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担忧。当看到走廊尽头那道疾步而来的熟悉身影时,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一瞬,但随即又因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而绷得更紧。
他见叶止渊的次数不多,但是今天的哨兵显然不像之前那样温吞、没有攻击性,反而……
反而跟之前那次他打招呼被对方彻底无视时的感觉,惊人地相似。
从阿斯塔星赶过来,使用正常的交通工具、用正常的速度至少需要三个小时以上,而叶止渊却只用了不到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就出现在了首都星中心医院。
“叶先生。”符域连忙上前道,“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精神力透支造成的图景创伤还在修复,医生说……至少还要几个小时。”
叶止渊往符域身后的观察窗望去。
病房内一个半透明的医疗舱中,舱内柔和的光勾勒出里面躺着的人影。
江宥临。
他静静地躺在舱体中,银色的长发失去了往日绸缎般的光泽,略带凌乱地散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此刻紧闭着双眼,长而密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医疗舱内伸出的数条纤细导管连接着他裸露在病号服外的手腕和颈侧,床边屏幕上显示着向导的生命体征数据。
他就像一尊被封存在冰晶中的神祇,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脆弱得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消散。
“更具体的情况涉及到联邦机密,恕我无法多言。”符域的声音带着歉意。
“但是……”他顿了顿,还是补充道,“老大他并非有意向你隐瞒身份,只是考虑到我们的工作性质……都签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
叶止渊沉默着,深灰色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阴翳,晦暗不明。
符域的终端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看完讯息的他脸色凝重,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叶先生,待会接我的班的同事很快就到了,能麻烦您先在这里守一会儿吗?我有一些工作上的急事需要处理。”
叶止渊的目光终于从病房内移开,落在眼前这个戴眼镜的向导身上。镜片后的双眼布满红血丝,眼下的乌青昭示着他过度的疲劳。
看到哨兵点头,符域如释重负:“那就先拜托您了!医生稍后可能会来查房……若有任何情况,麻烦您随时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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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叶止渊等来的第一位“访客”,并非符域口中的“同事”,而是一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符域呢?”
来人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透着一股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
那是一个看上去年纪极轻的哨兵,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成年。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昂贵休闲装,神态间是世家子弟特有的骄矜。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个沉默的身影,但在他停下后便保持距离,不再上前。
见叶止渊没有回答,云青衍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他很快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他上下打量着叶止渊,“你是江宥临的那个匹配对象吧?”
叶止渊的眉头蹙起。这个称谓本身没错,但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不快的轻佻。更让他感到烦躁的是,这个看上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竟然能如此自然地直呼江宥临的名字。
“你是?”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云青衍撇了撇嘴,似乎觉得叶止渊的态度不够恭敬,但良好的家教让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带着点不耐烦地报上名号,“我叫云青衍。”
他报完名字就停下,微微扬起下巴,似乎笃定对方会知晓他的身份。
原来是云家的小少爷。
叶止渊简单解释:“江医生现在还在治疗。”
“‘江医生’?他什么时候改行了?”云青衍对叶止渊的称呼感到些许疑惑,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他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目光重新聚焦在叶止渊身上:“既然你就是他的匹配对象,那你就是……”他歪头想了一下,似乎才从记忆里翻找出那个名字,“叶止渊,你就是叶止渊对吧?”
叶止渊终于将目光从江宥临身上完全移开,看向云青衍。
哨兵深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被认出身份的波动,只有一片冰封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