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友杏一下子就惊醒了,醒来幽幽叹了口气, 当即晾着一额头冷汗决定,即便答应了和贺承铮早结婚,她也绝不办婚礼。
王大海出身传统武术世家,做事有板有眼,听闻小两口想早点办正事儿,这几日来,天天让王海燕开车拉着他在外面买东西,又挑了一天晚饭后,亲自登门拜访包小霜一家,算是正式议亲。
包小霜得知老爷子要来,一连几日心情都好,当晚早早泡了茶,洗了水果,把家里擦得干干净净的,又把自己收拾妥当,等浩浩荡荡的四个人一进门,她就忙着往里迎接,“快进快进,哎呦,他姥爷,这么多东西……这是干什么……”
强强狗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搞区别对待,四个人里,只有王海燕进门时它扑过去摇尾巴,对贺承铮和梁鸿宝视而不见,对第一次见的王大海更是嗷嗷叫个不停。
包小霜气得把狗抱起来,揍了两下屁股说:“不懂礼貌!不懂礼貌!”又展露笑靥,“真不好意思他姥爷,我家强强打小就脾气大,认人,也护主,见到生人就往上扑。最近发情了,更是管不了了,正想把它骟了呢……”
“嗨呀!巧咧!”王大海一听激动起来,按着贺承铮的胳膊说,“快,告诉你丈母娘,你小名叫啥?”
老人家脾气急,不等人回答就又开口道:“俺们也叫强强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忒棒咧!”
白友杏一家立在那,风呼通一声把老窗户吹开了,冷风阵阵冒进来。
强强狗后腿一蹬,从包小霜怀里跳下去,扒着贺承铮的裤腿站了起来,又吐舌头,又摇尾巴,发出热情的哈哈声。
白友杏看贺承铮插着兜,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小狗,赶紧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汗,把狗抓住,送进卧室里说:“你可别给我惹事了,小心他把你扒皮儿吃了……”
一开始大家只是客客气气地兜圈子聊了些别的,后来,还是老头儿像个定海神针似的,把正事提起来,白友杏很识相地拿了一盘水果跟梁鸿宝说:“我们进屋玩吧,我的手机给你玩。”
梁鸿宝犹犹豫豫的:“我怕强强……”
白友杏瞄了瞄贺承铮,他正大分着两条腿坐在那,肘子搭在腿上,冲她压着一对儿内双眼,雄气赳赳,她赶紧推着梁鸿宝说:“强强很好的……讲道理的……”
进屋后,白友杏拿后背顶上门,用力喘了几口,门外立刻传来两家人关于婚事的讨论。
她突然有点害怕。
就在那场婚礼结束后,她只是随口跟她妈妈说了句:“我结婚不想办婚礼。站在台上,那么多人看着,大家来也只是为了还份子钱,顺带看看热闹,根本没有几分真关心,硬凑在一起,何必呢?有这钱,还不如出去玩一玩,你说呢妈妈?”
她话音刚落,就被她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她果然傻得流鼻涕,抛开份子钱不谈,不办婚礼,谁知道她结婚了?对方家是再婚无所谓,可她是新婚,偷偷摸摸的,将来在亲朋好友间,会受委屈,抬不起头的。
白友杏忧心他妈这么强势,贺承铮又是那么个脾气,能谈得顺利吗……
白友杏记得梁鸿宝喜欢玩拼图,给他下载了一个拼图的小游戏,她抱着强强坐在床沿,握着两只白白的狗爪子,一边挨狗舔,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梁鸿宝玩。
梁鸿宝趴在她的床上,穿着小袜的两只脚丫来回晃,眼睛盯着乱腾腾的拼图块,突然说:“白老师,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行。”白友杏定了定神,笑笑说:“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我妈妈要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嗯?你妈妈回来了?”白友杏有点意外。她只在开学那天见过梁鸿宝的妈妈一回,是个穿着打扮都非常时髦的女人,大波浪,披肩卷发,鲜妍炽烈的红唇,透着一股动人的泼辣。之前听说她去了日本,一直没听她回来,一晃,真是过去好久了。
“没有,我舅舅跟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的,我舅舅还跟她发火了。”梁鸿宝说着,把一块拼图拼了上去。
“鸿宝……”
“白老师,你说我妈妈是不是想要一个更好的小孩?她觉得我学习不行。但其实我挺努力了,而且,我都能自己洗袜子了,还没告诉她呢。”
“不是,肯定不是。”白友杏把狗一扔,趴下来,摸着梁鸿宝的后背,“你就是最好的小朋友,老师证明。”
“那她和我爸为什么还要一个新小孩?”
梁鸿宝抬起头,两条浅浅的眉毛蹙着,他等了一会,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这么慢,又把头埋回去,继续玩。
白友杏想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大概对任何一对相爱的父母来说,多生一个小孩都有好多理由,就像她也有好多理由再买一只更乖巧可爱不会啃拖鞋的小狗一样……可对于她的强强来说,家里也只是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只狗,会跟它一起抢床睡,抢零食吃,抢主人的抚摸。
白友杏想了想,说:“鸿宝,无论是因为什么,你都要记住……”
“记住他们是爱我的吗?”梁鸿宝抬起脑袋,“我舅舅总这么说,还说我妈敢偏心他大耳刮子抽……”
“别听他胡扯。”白友杏搂住梁鸿宝的后背,“爸爸妈妈肯定是爱你的,但更重要的是,你要记住你是独一无二的梁鸿宝。”
“就像一块拼图,你看,每一块都不一样,都有自己的位置,不能被随便替代。咱们呆在自己的位置上,要先认可自己,喜欢自己,无论妈妈是不是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你在这个世界上都是不可取代的。”
梁鸿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门在响了两下后,被推开了。
贺承铮推着门,一脸平静,点了下头道:“先走了白老师,晚上还有事,不打扰了。走吧梁鸿宝,跟你白老师说再见。”
白友杏站起来,看王大海果然正背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张脸板得严肃,也只好配合地点了下头说:“那我就不送你了鸿宝舅舅,改天有空再来坐。我们随时欢迎你。”
她说完抻脑袋一看,见她妈轻轻叹着气,眼角通红,送人出门时神情肃穆,光点头,不说话。
大门一关,屋里又重归平静,窗外的天已经黑得透彻,楼下只偶尔传来几声潦草的狗叫。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几杯残茶,坚果和水果糖纸落了一桌,地上堆满了红通通的礼物,钟表正走得很慢,也很响。
“不办婚礼是我的主意……”白友杏背着手,远远地靠在餐桌边的墙上,说完,抬眼皮打量了她妈一下,“要是为了这个,也不是不能再商量。你别这样……”
“白友杏啊。”
“嗯?”
“收拾收拾结婚吧。”
白友杏骤然抬起头,看她妈妈红着眼睛,扒了块硬糖塞进嘴里,沉了片刻,浅浅叹出一口气,“小贺为你想得挺清楚了,海燕跟她爸,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
“原本想着你是头婚,海燕说,怎么也该办得风风光光的,钱都准备好了。但你又说不想办,小贺说由着你,但这笔钱他家不想省,问了我两个方案。”
“要么就跟彩礼一块,婚前就过给你,算你自己的。你想存着也好,做点什么副业也好,都随你。要么……”
包小霜腮帮子动了动,那颗糖,也伴随她颤抖的声音,咯楞咯楞地滑去了另一边,“要么……给咱家在他们同个小区买个房子……这样……这样大家伙以后可以一块种菜,你也离我近些,你姥姥……你姥姥将来也能随时过来住……”
包小霜抹了把鼻子,松了脊梁,突然叹息着笑起来:“这样一弄,倒弄得我像你二姨似的了。但我觉得,也不一样。小贺主动提的,和你去要来的,是两回事。”
“其实妈妈不是掉钱眼儿里了,平时计较钱,是习惯了。和你舅舅搭伙这么多年,都是这么一点点抠着省着过来的,妈妈也存了点钱,就是想你未来过得好,就算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妈妈也能养你,不让你吃苦……”
“但妈妈不是不讲道理……妈妈只想让别人能看重咱,看重你,真心实意地为你考虑。能有这份心,就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挺好的。”
“份子钱你妈也不是非要,好像你办婚礼是给我去提款似的。妈妈有工资,未来还有退休金,不差这些。你舅舅也有才艺,我们都活得挺好的……”
包小霜吐了口气,又突然指着白友杏喊道:“别回头去跟小贺胡说八道听见没有!败坏你妈形象!”
白友杏吓得一颤,连忙点点头。
“过日子是相互的,得能互相体谅,别人对你好,为你想,你也得多为别人想。”包小霜两手往大腿一拍,从沙发上站起来,“行了,我给你去找户口本,跟小贺好好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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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未来三章都是老贺视角的兄弟群像,婚前最后的小插曲。少年老贺不时掉落[狗头叼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