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刚想抿一口酒,手中的酒杯却被张墨换成了果汁:“明天早上就手术,今天不要喝酒了。”
李思叹了口气,原本确实想趁着张墨不注意,求一回醉,没想到这点愿望都落了空。
“我也没想多喝,就想尝尝。”
“我还不了解你,就你刚刚避开我,那鬼鬼祟祟的表情,不像是只想尝尝。”张墨笑道。
“哎,还是跟以前一样,在你眼皮底下是什么坏事都干不了。”李思笑道。
“你从小就这样,什么心思都在脸上。”张墨锐评道。
“也就你能看透,别人都评价我冷面。想从我脸上读出情绪,不简单。”李思道。
张墨点头轻笑,随即目光望向了前方的神主大楼:“你若是想要醉一场,明日手术有大半日,有得你醉的。”
“麻醉也算醉。”张墨眼神重新落到李思脸上笑道。
李思沉默着点了点头。
张墨心里已经了然,李思定是知晓了张之言的身份,今日才会频繁有异常的行为。
还有她昨日失魂落魄的表情,不是力气耗尽那般简单。
可李思不提,张墨也不再多问。
他只是早早带着李思离席,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睡前李思喝过了张墨准备的安神茶,睡得还算安稳。第二日一大早张墨便送她去了医院。
手术时长不短,持续了一上午。
麻醉后的李思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醒来时眼上蒙着厚实的纱布,依旧什么都看不清。
病房内很安静,诡异的是,她竟暂时无法调动气。
地堡的麻醉剂,竟然有针对炼气者专用的。而且医生也丝毫不意外她的身份,甚至直言医治过不少她这样的人。
可李思的炼气等级太高,医生的麻醉剂量加了不少,才让她完全调动不了气。
麻醉之时她也不觉得意外,张墨也一直守在病房外。
可已经醒来,却还使不出一丝的气,难免让她觉得慌张。
她在地表也接受过手术,并未有过这样的副作用。
一时的慌乱,让她焦急想要坐起身来。
张墨呢?应该在病房里吧……
肩膀却被一人温柔按下。
那人不说话,只有肢体示意。
这人,不是张墨。
只是肩膀上那力道,就让李思知道了来人是谁。
李思平静下来,只是往后方避了避,并不想同那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可后退后,却伸手捋了捋乱了的头发。
两人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你是来告别的?”李思问。
那人原本平静的呼吸,有些乱了。
沉默了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是,也不全是。”
“不要说什么还担心我的胡话。今天只是纯粹的道别。”李思平静道。
那人不再说话。
李思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甜香,她笑道:“你给我带了鲜花。”
“嗯。”那人轻声应道。
“这是你第二次送我鲜花。这里温度合适,应该可以开很久。”李思扭过脑袋,面朝着窗口的方向,花香也自那个方向传来。
张之言回应道:“你喜欢就好。”
他紧紧盯着李思的眼,将她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他是来道别,可就在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见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那一刻,他已经后悔了。
他习惯了守护在她身侧,习惯很难改,挂念也很难割舍。
如果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伤了,比如这一次,他是如此的煎熬。
而这样的惶恐和煎熬,将伴随着他的后半生。
“我也送过你花,原本想要当面送的……可没想到,是在那种场合……很可惜,你也看不到……”李思回忆道。
她的思绪回到了何之清下葬的那天。
墓碑前的鲜花很美,可也很快凋谢,就和她同他的关系那般。
绚烂过,但实在短暂。
“我看到了,那天的葬礼视频……我只是想看看你……那天你很难过,对不起……”想起那天她悲伤的表情,张之言跟着慌乱起来。
“不聊那天了。”李思抬起了脑袋。
张之言看出了她是怕流下眼泪,眼睛刚手术完,也不适合流泪。
他慌乱起身:“对不起,我不该来的。我惹你难过了。”
李思调整了一下情绪,重新笑着说道:“不用,说好是道别的。是我刚才没控制好情绪。”
李思说话时,顺势拉了一把张之言。
指尖相触,张之言的手很温暖。
李思抽回了手,指尖却还残留着那熟悉的温度。
果然,复制人和本体是一样的,连指尖的温度都一样……
可是,他却终究不是他。
指尖相触的瞬间,张之言的心底只生出了一个念头,他不想离开,也不想再当张之言。
他重新挨着床边坐下,几近哀求:“如果你让我留下,我可以是何之清……我们可以……”
李思嘴角微笑的弧度还在,可语气却是那般的疏离:“刚刚说好了是告别。”
张之言懊恼地低下了头,他早知道的,她不可能接受张之言。
他却偏偏还要开口问。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听说手术很成功。”
“嗯,虽然蒙着纱布,我已经能感受到光亮。”李思说道。
“那就好。那日我没料到,城内会被渗透……”张之言解释道。
“不聊这些不开心的,聊一些开心的事情吧。”李思笑着朝张之言说道。
“好。”张之言笑着回应。
“还记得我们被刘亮亮赖上的那次任务,我也受了很重的伤。你也是这样陪着我醒来,那次我醒来就觉醒了气,本能地把你和刘亮亮都踢出了病房。”李思回忆道。
“地表针对炼气者的麻醉药,不够完美,气会先于意识恢复,这样对周围人,还有病患,都有危险。”张之言解释道。
“嗯,可刘亮亮那小子不一般,从病房外爬着进门,趴在我床边求我收他为徒。”李思笑着回忆。
“我也是爬着进来的,你那一脚,实在太狠。”张之言笑道。
那些画面,虽然是通过何之清的眼睛看见,所见甚至疼痛,他都能真切感知。
“是啊,你没有气护体,软甲的防御根本不够,那次伤很重吧?”李思试探性问道。
“嗯,后来是刘亮亮照顾你的,我骗你说有其他任务,其实是在你隔壁病房跟着你躺了一周。”张之言回忆道。
“所以,你在觉醒了气,很高兴吧?你一直因为这个事情而自卑……”李思小声问道。
张之言脸上的笑意散去,他望着李思,不似之前的欢快,他的语气格外沉重:“高兴,也不高兴……不高兴更多一些。”
“为什么?”李思疑惑。
“因为气来自于灵魂的力量。何之清觉醒了气,这意味着他是一个完整的人,他不是任何人的复制品。他也不甘心继续当谁的复制品。”张之言低头痛苦道。
“这就是他义无反顾赴死的缘由?”李思问道。
“他在向我证明,他是一个完整的人,他不受任何人的驱使。他的心亦是独立的,他对你的爱,也是完整的。”
“他亲手毁去了我的美梦,虽然于我而言,那是虚假的,只是通过他的身躯感受到的世界,感受到的你。”
李思低声喃喃:“他对我的心,从来都是真的,我一直知道。但这不值得他用生命来证明……”
“可他觉得值得。死亡,是他第一次做出我指令之外的选择。那一刻,我感觉不到他的思想,但我觉得,他应该觉得自由。”
“所以,他一直不快乐吗?”李思问道。
“快乐是真的。可越是快乐,越让他觉得痛苦。因为你是真的,爱是真的,友情是真的,世界是真的,却只有他是假的。”张之言叹气道。
“这就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一道难以明说的墙……他望着我的眼神总是很温柔,他也总是温和地笑,可他却总是看起来又孤独又哀伤。”李思低声喃喃。
张之言痛苦道:“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何之清会是一双替我去看看外面世界的眼睛。可我没想到,他会遇上你,会对你动心。也没想到,他会视这段感情高过自己的性命。所以,你不要恨他,也不要怪他。有错的是张之言,从来不是何之清。”
“我知道什么是真的,也分得清真心。我知道,也从来不怪他。我只是后悔,没有更早表露真心,这样,也许我们可以有更多美好的回忆……”李思不舍道。
说到这里,她再次抬起头来,眼泪却早已沾湿了纱布。
张之言伸手,替她拭去透过纱布流下的眼泪,他凑近李思,李思没有闪躲。
“有一件事,何之清一直想要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替他完成……之前从来都是他替我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