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梅花随之摇动,又是两瓣掉落。
“对不起、啊哥哥…哥哥饶了我,我会乖的……”少年哆哆嗦嗦好久才说出完整的话,口水泪水混合在一处,可怜到了极点。
沈衡擦去他脸上乱七八糟的液体,依然回答道:“你不会。”
但没关系,不乖也没关系,如果怎么样都听话,那就不是宋南卿了。
只要是宋南卿,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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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黄心]
第68章
清晨, 北园寺的钟声敲响十二下,肃穆的声音响彻山林。
今日天气放晴,万里无云, 紫禁城的每一条道路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在靠近乾清宫伺候的宫人们都穿上了新衣,脸上喜气洋洋。绿瓦朱墙环绕整个宫殿, 太和殿一早就打开了宫门, 阳光洒进来照亮每一寸阴暗的角落。
今日是腊月初七, 陛下的生辰,同样是标志他成年的加冠礼。
僧人们穿上袈裟手持宝器正在低声诵经奏礼乐, 正对大门的祖宗牌位按序陈列, 谥号刻在木牌上,这个王朝的前任统治者们化为了雕刻在牌位上的一个又一个小字,和宋南卿背后跪在殿门前的文武百官一起, 见证着大盛王朝的现任帝王加冠。
宋南卿今日起了个大早, 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多少就被沈衡提来, 还是困倦不清醒的, 玄色上衣浅红色下裳端庄又严肃, 量体裁的礼服哪里都卡的刚刚好,把人紧紧箍在里面, 一举一动都只能做得标准刻板。浓密的头发一半梳起来固定在上方,露出了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外头礼官正在念一大堆冠冕堂皇听都不想听的东西,宋南卿跪在排位前的软垫上, 听他念经跟催眠一样,身影一歪就要睡倒。
沈衡站在他身后轻啧了一声,不动声色用腿抵了下少年的背。
宋南卿被他一碰清醒过来了,摸了摸脸重新端坐在垫子上, 手指抠着软垫上开的口子,眼神飘忽扫过眼前一排排牌位,一个个长长的谥号他一溜读下去想提提精神,结果看一个字忘一个字,最后越看越迷糊。
沈衡朝外看了眼礼官,示意他加快进程。
礼官被摄政王冷冷看了眼,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抬起袖子拭去后道:“下面,请陛下免冠,由摄政王行初加之礼!”
一身墨色蟒袍的摄政王头戴镶嵌了十三颗东珠的冠帽,前金佛后金花气势逼人,背手侧站在陛下之后,在诵经和礼乐间气质淡然沉稳,丝毫没有皇帝成年后会脱离他掌控的不满和担忧。
之前摄政王不计前嫌救了陛下一命之事受到朝中群臣称赞,都说他是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之人,与九王相比而言那是忠义两全。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陛下和摄政王也没有那么针锋相对,保持了表面的和谐,朝中一直风平浪静直到现在。
幼帝登基后,一般加冠礼都要等到成年时由摄政王主持进行,代表幼帝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处理政事,加冠分为三步。
在安静肃穆的大殿之内,沈衡抬起手从春见捧着的托盘上拿起一个冠帽,脚步轻移走到宋南卿旁边,礼服下摆晃动露出里面的玉带。
“一加折上巾,莫忘本初,自此,陛下将涉治理人事之事务,拥有人治之权。”帽檐卡上之时,沈衡温热的手掌碰到了宋南卿的耳廓,一触即分。
“二加游冠,自此,陛下掌控兵事,总揽兵权。”第二顶冠帽被撤下来,沈衡看着眼前身量已高,不再宛如孩童的面庞,心中不免想起这些年跟在他身边跑来跑去的少年身影。
“先生,忠义的义字作何解释呢?”小小的宋南卿坐在桌前看着书上的字问他,很快画面变成了少年初次学骑射那日,在风中苦练一个下午,最终射中靶心时看他的明亮眼神。
“三加衮冕,自此陛下可入太庙,掌管祭祀之权。”第一次穿礼服时,宋南卿就被层层叠叠难穿的规制服饰弄的头晕,此后每一次都是沈衡替他穿好,打理妥善。他不想做的事情,沈衡替他着手,他想玩的地方,沈衡陪他游遍。他的每一个要求,在沈衡这里都会得到妥善解决。
“三加既成,陛下已冠。愿陛下上顺天意,下从民望,守祖宗之法,开万世之基。”
“臣率百官,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国运昌盛!”沈衡声音很重,响彻整个殿中,礼乐随着声音落下一同响起,灿烂初生的朝阳从紫禁城朱红的墙绿色的瓦上升起,光芒洒向大地,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宋南卿从软垫上站起来,头戴衮冕面向下方跪立的百官,象征着皇权的帽冠服饰一加身,威严气势由此而生,他转身看向众人,几月前还带着稚嫩的脸庞褪去青涩,站在庙堂之上不怒自威,他望着眼前群臣的头顶,望着下方的汉白玉台阶,此刻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好像真的长大了,困意在这时候彻底消散。
面前是一个个低下去的头,身后是竖立在香灰后的一个个牌位,只有他孑然一身立在天地之间,经受穿堂风从身前穿过,又吹走。
宋南卿垂下手,贴合腕骨的绿檀佛珠上刻着清心咒,他用指腹按在凹凸不平的咒文上揉搓,心中默念了一半清心咒,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
他上前几步,把跪在最前方的沈衡扶起,一深一浅的衣袖交叠在一处,少年天子的手握住摄政王的小臂,而后下滑,借着袖口的掩盖,二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我长大了,是吗?”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响起,宋南卿嘴唇微动,表情说不上满意,也算不上迷茫。
沈衡往下瞥了一眼牵起的手,然后视线移到了宋南卿脸上,皮肤的温度彼此交换,切肤的温度,只有彼此清楚。
“是,但我会一直在。”
太和殿大门外就是汉白玉雕刻的栏杆,放眼望去,整个紫禁城都收入眼下。黄色的屋檐,红色的墙壁,灰色的街道构成了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宋南卿盯着檐角的螭龙兽首,手指收紧和并肩立在他身旁的人紧握。
又是一阵穿堂风吹过,二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彼此交缠再也分不清彼此。宋南卿仰头看向沈衡,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太阳已经在东方彻底升起,宋南卿望着那轮红日,冠冕上的旒珠轻轻晃动,随着他转头,金珠相撞发出轻响,一点点扫过沈衡的肩膀,与他冠上的东珠相互碰撞,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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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冠礼结束之后便是成年后的皇帝第一次检阅军队,周围各个附属小国也都有使臣前来送上贺礼,一同观看检阅仪式,时辰还未到,宋南卿回去换了个衣裳,把礼服脱下后才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靠在椅子上喝了口春见递过来的茶,单脚翘起晃了晃,左右扫了一眼问道:“摄政王呢?”
春见回道:“摄政王大人应该是去军队那边准备了,奴才也没见到,陛下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宋南卿摇摇头,“起太早了没胃口,朕再睡会儿,要是摄政王来了你记得叫我。”
“哎,对了,今晚晚宴各国使臣都会参加,九王还被关在诏狱里?”
春见点头。
宋南卿不知想到了什么,眯了下眼睛,“朕加冠礼,普天同庆的事情,作为朕的兄长哪有不出来道贺的道理,你跟魏进说,晚上把他放出来。”
被关在诏狱的九王没想到,关心他的可不止一个人。
军营围帐中,沈衡坐在铺了兽皮的宽敞椅子里,下方突厥人使臣给他行了一个异国的礼仪,操着拗口的中原话道:“摄政王安好,吾王让我等在此次行动中听从摄政王吩咐。”
“上次跟九王联系的人还在吗?”沈衡表情淡淡,像是没把这次行动放在心上。
来人答道:“已经待命。”
沈衡点头,“在阅兵仪式开始之后,让他去诏狱劫九王出来,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他劫到阅兵场,剩下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是,吾王还托我询问摄政王,西北边境处……”
沈衡一抬手,“阴山为界,只要突厥不过界,大盛不会再有人犯边。九王曾经在那处掠夺的物资和土地,按照七年前的约定悉数奉还,两不相欠。岁贡按之前说的减免两成。”
“如果突厥王有需要,大盛可以提供武力支持,帮他镇压反贼,只是支持的条件还需另谈。”沈衡瞥了他一眼,“你还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