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骄如今对玄霄门的印象，还停留在竺景记忆中的样子，如此反差，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
竺景向荒山而望，神色落寞，“当年我想要手刃锡远长老，替父亲母亲和姐姐报仇，却被青元所害。化作鬼灵后，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等我修成神元，顺利飞升为神，又重回故地，却发现锡远长老被人砍了头，身体都腐烂了。对了，你们进入我的记忆后，可否看清是谁杀了锡远？是青元么？”
“咦？这是你自己的记忆呀，难道你不知道么？”沈琼枝问。
竺景摇摇头，“我能让自己的记忆场景重现，可是其中很多细节存在于记忆深处，我自己是没有意识的，这次让阿姐他们进入记忆，也是想让他们帮忙，将我遗忘忽视的一些细节找出来，为我解惑。”
其实这种记忆再现的法术十分高阶，倘若不是因为竺景体质特殊，是天柱碎片转世，以她的修为，也无法展现出时间跨度如此之长，场景细节如此逼真的记忆复刻。
这些天在济安乡，竺景身体虚弱，睡的时间远比醒的时间多，乡民们十分热情，他们几乎很少有独处的时间，所以只抽空将竺景昏迷后发生的事给她大概讲了一遍，一些具体的问题，却并未来得及仔细讨论。
关于他们怀疑竺景记忆是否有可能被篡改，竺景和他们也是一样，无法确定的。
“的确是青元杀了锡远长老，竺景你为何会有如此疑问？当时不是只有你和青元在场么？既然不是你，那除了青元，也不可能再有别人了吧？”云天骄很敏锐地察觉到问题，见竺景神色有异，问：“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果然，竺景点了点头：“我重新回到玄霄门，除了看到锡远长老的尸体，还发现，整个宗门的人全都死了，而且……死状奇怪。”
知微问：“怎么个奇怪法？”
竺景眉头微蹙，似乎回忆起某些让她极度不适的画面。
“他们的尸体全都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迹象。我不知道这种形容对不对，就好像……他们是被人活活吸干了生气而死。”
“你觉得这些不是青元做的？”沈琼枝问。
竺景摇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那时候应该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当时觊觎锡远的仙草，才将我杀了，那个时候看得出，他是害怕的。既然他的目的是仙草，杀了锡远便已经达成目的，又有什么理由杀尽玄霄门所有门人？当时我们去找锡远长老，又没有什么人看到，所以肯定不是为了灭口。”
云天骄赞同道：“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玄霄门的那些门人都是被吸干了生气而死，行凶者必定身怀极厉害的妖邪之术，以青元当时的修为，应该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沈琼枝猜测：“难道是贡新神尊？你们不是说，余岚山掌门渡劫飞升时，就是被锡远吸干了修为而死？在竺景的记忆中，锡远一直供奉的是贡新神尊，那他肯定就是从贡新那里学到的吸食他人之法呀？”
“竺景，你当真不记得锡远供奉的究竟是哪位天神？”云天骄问。
竺景很自责的样子，“抱歉，阿姐，我也只是在锡远杀害父亲母亲那天，才余光里匆匆瞥见过锡远长老背后的天神，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
沈琼枝立刻道：“这又怪不得你，你道歉干嘛呀！”
云天骄也无奈地笑，“是，竺景不必自责，当时兵荒马乱，你被斩鬼刀护送逃离，又哪有精力分辨。”
知微道：“越是模糊不清的记忆，越是容易被人篡改，如此看来，锡远长老背后那位天神，倒真的不一定是贡新神尊了。”
众人说话间，金刚杵已经载着他们来到玄霄门的山门之前。
云天骄收了金刚杵，四人一落地，便能感觉到脚下传来深重的怨气。
“此处怨灵鬼怪似乎颇多。”竺景道。
“按照你的说法，死了那么多人，又都是被人吸干了生气枉死的，肯定都化作冤鬼了，能没有怨气么！”沈琼枝背着手四处溜达了一圈，像是在审视着什么，忽然回头，对竺景做了个鬼脸，“不过再大的怨气，能有我身上怨气重吗？”
她忽然一步踏进山门，用力跺了跺脚，整个地面都因为她这嚣张的两脚，而跟着震颤两下。
“都给姑奶奶我滚出来！鬼鬼祟祟藏什么呢？！”
随着沈琼枝这一声爆喝，山门两侧的地底冒出两坨黑雾，不多时便凝成了两个身穿弟子服的苍白鬼灵，云天骄甚至看着都很眼熟。
这好像就是当年负责守山门的玄霄派弟子。
两个鬼灵被沈琼枝震出来，本已经让她身上那浓重的怨气压制得服服帖帖，等看清楚这姑奶奶身旁还站着三个人——
好家伙，一个身上有着神尊的神元，一个鬼力强悍似乎是鬼王级别的大佬，还有一个修为倒是不高，可是身上源源不断往外冒灵气，跟个通天柱似的！
四个人齐刷刷站在那里，真是一个比一个吓人！
两只柔弱可欺的鬼灵吓得直接就跪了，咚咚咚往地上磕头，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四位爷爷饶命，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冤死鬼，没害过人的，可怜我们上有老下有小，饶我们不死吧……”
“谁是爷爷，姑奶奶明明是花季少女来着！”沈琼枝很不满地又跺了两下脚。
这算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两只鬼灵吓得闭上嘴巴，只哭哭啼啼继续磕头。
云天骄这时清了清嗓子，摆出鬼王的气势：“尔等身死多年，为何不前往幽冥鬼蜮报到？”
面对云天骄，两只鬼灵总算彻底安静下来。
其中一个小声回话：“并非我们不想走，而是……被困在了这里。”
知微皱眉，“谁困住了你们？”
另一个鬼灵摇摇头，“不知道，我们莫名其妙就死了，死了以后发现也离不开这里，就只能一直在这里守着。”
第一个鬼灵又补充道：“不仅是我们在这里守着，外面的人进来了，也是出不去的。”
“不只是人，就连妖魔神仙来了，也出不去呢。”
眼看着两人越说越玄乎，四人的好奇心也被提了起来。
“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什么东西从这里离开过？”云天骄问。
鬼灵道：“是啊，我们刚死的时候，附近村落有凡人溜进来，想要盗取门中宝物，无一例外，全死在这里了，死了以后，鬼灵也出不去。”
“后来远近八乡的凡人都说我们玄霄门变成了不祥之地，陆续搬走了，久而久之，这附近变成了荒山，也就鲜少有人来了。”
“近些年就一直没人再来过？”知微问。
两个鬼灵彼此对视一眼，道：“也不是，差不多一个月前，来了个人。”
第139章 139 贡新 贡新一屁股坐在地上，抹……
沈琼枝性子最急，忙追问：“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个鬼灵却齐齐摇头，“没看清楚。”
沈琼枝凶相毕露，上前一手一个抓住两只鬼灵的脖子，“再说一遍，看没看清呀？”
鬼灵们吓得嗷嗷乱叫，哭咧咧道：“是真的没看清楚啊姑奶奶，他速度太快了，我们谁都没看清楚，一个闪身，人就不见了。”
“琼枝。”竺景在后面轻轻唤了一声，“他们可能真的不知道。”
沈琼枝立刻松手，两只鬼灵总算得救，捂着脖子大喘气。
“那人现在在哪里。”她又问。
“应该，应该还在里面呢，反正没见着出来。”
四人这时几乎已经有了同一个猜测——
“是贡新神尊么？”云天骄问知微。
知微点头道：“很有这个可能，我们进去要小心了。”
两名守门的鬼灵弟子好心提醒：“诸位大人，你们可要考虑清楚，这山门一旦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是啊，这百年间我们见证了太多，也有不少神仙修者大能，仗着自己修为深厚，想要进去探宝，最后无一例外，全都困在了里面。”
沈琼枝却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地方再厉害，还能有同悲塔厉害么？姑奶奶我不是也照样出的来！”
不论如何，两个鬼灵总归是好意，四人依次踏进山门时，竺景经过他们身边，特意向他们颔首行了一礼。
“多谢两位好心提醒。”
两位鬼灵只觉一股清新之气拂过面门，从头到脚被一股蓬勃的力量滋养，一扫浑浑噩噩的混沌之感，连灵台都清明了不少。
“啊，这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好舒服呀，也好感动，呜呜呜想要流泪呢……”
两位鬼灵目送竺景背影远去，也如她方才那样，齐齐颔首行了一礼。
四人一路向山上走，都无事发生，甚至连一丝半缕的窥探视线都察觉不到。
沈琼枝东看看西望望，纳闷道：“奇怪，不是困死了很多人么，怎么一只鬼都看不见。”
云天骄笑着打趣：“你在山门口两脚就把人家躲在地底的鬼灵震出来，只怕这会儿消息早已传遍整个门派，这满山妖鬼还有哪个敢出来？”
沈琼枝不服气道：“那可不一定是怕我哦，我这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天骄姐姐，你别忘了，你这身体里可是有鬼王的鬼丹，威慑力可比我大多了！”
有沈琼枝调节气氛，大家的心情都没那么紧张了。
知微自从进入山门就一直沉默，似乎在暗中观察着什么，直到他们行至半山腰，才道：“难怪进入这里的妖鬼人神都出不去，好强的结界。”
云天骄和沈琼枝都算是初出凡尘的新手，对阵法术数之道了解有限，倒是竺景，本就是修仙正道出身，又飞升多年，多少也能看出一些门道。
“这结界布置得刁钻，不仅阵眼数量繁多，而且似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加固。”竺景一边说一边抬头向天上看，忽地现出错愕之色，“这是……什么？”
其他人见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整个玄霄门上空，似乎有一片淡淡的黑气笼罩，在山下时还看不出，越往山上走，便越发看得明显。
“这不是云，也不是魔气……”云天骄道。
“是结界。”知微给出了结论，神色现出几分凝重，“是封死这片山区的结界，在魔化。”
沈琼枝问：“只听说过人魔化，妖魔化，鬼灵魔化，还真不知道结界也会魔化！”
“世间万物，只要有执念，就可能魔化，只不过依我看，这结界似乎并不是自己魔化，而是被外力干预。”竺景的表情也和知微一样凝重。
云天骄问：“结界魔化以后，会怎样？”
知微沉默一瞬，才道：“会将结界内一切生灵绞杀，包括鬼灵，神元，妖丹，鬼丹。”
沈琼枝吓了一跳，“啊？那我们岂不是都要完蛋了。”
“好在魔化才刚刚开始，只要在它彻底魔化之前，将这结界破除，也就无碍了。”知微神色恢复如常，说得也很随意，似乎破除结界不过是件轻松的小事。
云天骄最了解知微，她知道，若真的那样轻松，知微刚刚就不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正色道：“知微，如今我们四人性命相依，若是有什么顾虑，不可独自承受，提早说出来，叫大家也有个准备。”
知微一愣，无奈地笑，“殿下，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人？”
云天骄，竺景，沈琼枝，三人看着知微齐齐点头。
知微：“……”
难得看到知微如此怔愣的表情，云天骄在这种时候，竟然看他看得入了神，眼里是笑，唇边也是笑。
知微被她看得脸色赧然。
竺景的目光在云天骄和知微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也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沈琼枝则是被竺景偷偷笑的样子吸引，眼睛都睁大了。
想不到，曾经光风霁月的竺景仙君，变回女孩子居然这般可爱！
四人在这鬼祟凶险之地，眼里各有各的风景，一时间，心情都堪称愉悦。
最后还是知微清了清嗓子，将视线从云天骄身上移开，“其实我只是担心那个进来的人，若他真的是贡新神尊，并且与我们是友非敌，那么我们一起联手，想要破除这结界，并非难事。若反之，则的确需要费一些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