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动的烛火映照着他苍白而秀美的脸颊,暖黄的光晕让他不再显得那么淡漠疏离,而是添了几分柔和,睫毛在颧骨投下阴影,随着火光摇曳而轻轻颤动。
边策含笑看着他,像是欣赏博物馆里珍藏的精美展品:“在做什么?”
“喝水。”齐知舟言简意赅,说着又往茶杯里倒了一杯水。
阿奇猛地踏上前半步:“你他妈还在装——”
“阿奇!”边策低声呵斥。
阿奇不甘地咽下没说完的话,咬牙退了回去。
“倒没什么,就是有件事,要问问你。”
边策手中端着一个银质烛台,他优雅地吹灭齐知舟的那根蜡烛,随即将自己的烛台靠近那支蜡烛,将它重新点燃。
这个举动中的掌控意味不言而明——他能够给予齐知舟光明,也能够随时收回。
“什么事。”齐知舟五指摩挲着杯沿,“说吧。”
边策笑着说:“阿奇丢了一张地图,你知道在哪里吗?”
“地图?”齐知舟歪了歪头,“我怎么会知道?”
边策微微眯起双眼:“你都不问那是张什么地图,看来你早就知道有这样一张地图。”
“知道。”齐知舟坦然承认,“他带我来的一路上都在看,我很难不注意。”
“这样啊......”边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唤道,“阿奇,你过来。”
阿奇顺从地走到边策身边,边策脸上笑容不变,反手一记耳光“啪”地甩在阿奇脸上:“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也敢随便拿出来?你犯错了,阿奇。”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偏头看阿奇一眼,目光始终锁定在齐知舟身上,不错过齐知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然而,齐知舟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仿佛这件事与他没有丝毫关联,即使阿奇此刻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这一巴掌极为狠厉,阿奇半边侧脸立刻红肿起来,他却只是垂首:“先生,是我的错,我太大意了。”
“好了,知舟,我已经惩罚了他的粗心。”边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现在你该告诉我,地图在哪里了。”
齐知舟平静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你他妈撒谎!我只来过你这里!”阿奇暴怒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你拿的!”
“我确实不知道。”齐知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摊开双手,“你可以搜我的身,还有这个房间——”
他环顾四周,目测后说:“应该不到十平方吧,既没有窗户,也没有下水道,如果东西在这里,你绝对可以找到。哦对了,我进来后就没有再出去过,kayle可以为我作证。”
这个房间极为封闭简陋,除了一张木床和一套桌椅外再无其他,连枕头被褥都没有,确实没有能藏东西的空间。
阿奇脸色铁青:“你故意激怒我,让我差点对你动手,不就是要从我这里拿走地图?”
“我为什么要拿走地图?”齐知舟反问。
阿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想、逃!”
齐知舟仿佛听到了极为荒谬的笑话,不禁嗤笑一声,讥讽道:“如果我要逃,一路上多的是机会,何必等到被困在异国他乡的深山里?啊我知道了——”
他想到了什么,醍醐灌顶般道:“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并不热衷于表演偶像剧才会出现的弱智情节,假装要逃,实际上是等着你们来抓,好证明我在他心里到底有多么重要。”
边策被这个比喻逗得轻轻一笑:“知舟,你的幽默还真是......出人意料。”
阿奇怒吼:“你他妈别装了!先生,他是骗你的!”
“抱歉,阿奇,可以请你控制一下音量吗?你的扁桃体暴露过多,不利于你的健康。”齐知舟苦恼地皱了皱眉,“我到底装什么了。”
“先生,您不能相信他!”阿奇看向边策,急切道,“我敢肯定,地图就是他拿的,就在这个房间里!”
“你这么笃定地认为我是装的,你质疑的是我,”齐知舟微微一笑,“还是共生基因?”
边策眉梢轻轻一抬,终于侧目看向阿奇。
这句话将矛盾巧妙地转嫁到了边策和阿奇之间,阿奇慌忙低头:“先生,我没有这个意思。”
“基因是不会说谎的。”边策朝齐知舟招手,像是呼唤一只宠物,“知舟,你来。”
齐知舟静立片刻。
边策微笑道:“知舟,你要听话。”
齐知舟缓慢地眨了眨眼,仿佛真的受到了某种召唤,绕过木桌走到了边策身边。
边策端起烛台,烛光照亮齐知舟侧颈雪白的肌肤,上面遍布着注射留下的淤青,像雪地里落着花瓣。
火焰靠得很近,将那片皮肤撩得通红,齐知舟不自觉屏住呼吸。
边策满意地看着上面的针眼,摇曳的火光在上面投下阴影,宛如情人的亲吻。
他用瑟米尔语吩咐了一句,外面有人递来一支针管。边策熟稔地将药液注射进齐知舟侧颈,而后轻声问:“知舟,你听话,你告诉我,地图在你这吗?”
共生基因注入的瞬间,齐知舟感到一阵熟悉的晕眩。
灼烧感从注射的位置迅速蔓延,血管仿佛要爆裂般突突跳动,他感觉自己像个漂浮在空中的气球,而线头牢牢攥在边策手中,只有边策能让他安全落地,因此他绝对不能忤逆边策。
“知舟,你要说实话,欺骗我是会受到惩罚的,那种痛苦你一定不想再体验。”边策再次问,声音温柔和缓,但每个字眼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知舟,地图在你这里吗?”
齐知舟抬起眼,烛光在他漆黑的瞳孔中明明灭灭。
·
灸城的盘山公路上,一辆黑色奥迪如同脱弓的利箭,在夜色中撕开一道凌厉的裂口。
边朗戴着蓝牙耳机,眉眼冷厉:“那段音频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局反问:“什么音频?”
“齐知舟在星雾山顶录的那一段,”边朗目光冰冷,“被替换过。”
车胎碾过碎石,在黑暗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哦?”李局仿佛全然不知,“是吗?”
“那天我也上了山,我很明确地记得,当天风很大。”边朗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音调,“但网上流传的音频里,没有风声。”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有人正在等待向李局汇报工作,边朗隐约听见了“齐知舟”的名字。
“你们先出去,我有急事。”李局的声音远了些,待安静下来后,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边朗,你怀疑音频被替换了,为什么要来质问我?”
边朗猛地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我和齐知舟在星雾山落水,被送到当地卫生所救治。直到音频被放上网这期间,他没有离开过警方的视线。这段假音频只能是他在卫生所录的——当时你是总指挥,谁和他联系过?他为什么要配合?李局,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李局勃然大怒:“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我他妈就这个态度!”边朗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
几秒后,边朗喉结剧烈滚动,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老李,你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
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恳求:“他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行吗?李叔,算我求你......”
耳机那头,李局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是我让他替换的。”
边朗:“为什么?”
“他在星雾山被迫录的那段‘认罪’音频,提到了当年警方掩\盖基因实验的真相。”李局嗓音沉重,“一旦公开,不利于我们的形象。我让信科和网安严密监控动向,一旦音频流出,就立刻封锁下架。”
边朗问:“那你为什么要让他录一段假的?”
李局:“是他主动提出的。”
边朗瞳孔骤然紧缩。
李局长叹了一口气,回忆起齐知舟当时的话——
“他们引导洪吓春让我录这么一段话,无非是要我身败名裂,摧毁我的社会身份,让我孤立无援。”齐知舟的语气平静到仿佛像是在叙述一件毫不关己的事,“那就如他们所愿。他们抛出诱饵,我就上钩。”
边朗声音发颤:“你就这么同意了?”
“顺藤摸瓜,他自愿成为我们的那根藤,”李局说,“我没有理由拒绝。”
边朗吼道:“可是他会有危险!”
“边朗!这是一个基因犯罪团伙!”李局猛然拔高音量,“火山福利院的大火死了三十一个人,其他死于基因实验和人口贩卖的有多少?我当年统计过,二百八十六个,至少二百八十六个!这十年间又有多少受害者?这起案子破不了,我死不瞑目!”
“但齐知舟呢......”边朗哽了一下,“齐知舟呢?他也是个人啊,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