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推了推太阳眼镜,向志津子问道:“山森在办公室吗?”
“在。”志津子回答。
“嗯。”妇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我们。
冬子和我也稍微低下头,不过那个妇人什么也没说,又把目光移回志津子小姐身上。
“那个,这两位是……”
志津子小姐慌慌忙忙地把我们介绍给中年妇人认识。但是她并没有特别对我们示好的意思,只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了一句“辛苦了”。
“这位是社长夫人。”
然后志津子小姐向我们介绍眼前这位中年妇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早就猜到是这样,所以并不觉得惊讶。
“承蒙山森社长亲切的照顾。”
由我作代表,礼貌地寒暄。
社长夫人对于我的致谢没有任何回答,只对志津子小姐再次确认道:“在里面吗?”
然后她抓起那个女孩的右手,摆在自己左手肘附近的地方,轻声对女孩说:“那我们走吧!”女孩听了,点点头。
社长夫人缓慢地踏出脚步之后,女孩也跟在后面。两人开始往前走。
我们目送她们的背影离去,然后继续向前走。
“那个女孩叫由美。”
志津子小姐用似乎刻意压低的声音说。
“是山森社长的女儿吗?”
我问完,她点点头。
“生下来视力就很差……虽然不是全盲,但好像不管怎么矫正,视力都没有变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什么也没说。冬子也紧闭嘴巴。
“不过因为社长认为她不能老是关在家里,所以每个月都会让她来这个中心运动好几次。”
“因为先天缺陷,山森社长反而更怜爱她吧?”冬子说。
“那是当然的。”
志津子小姐回答的声音中充满力量。
没过多久,我们抵达了网球场。网球场有两间,穿着短裤裙的老太太们正在练习回击教练发来的球。教练不光击球,还会喊“好球”或“膝盖多用一点力”,看上去十分忙碌。
“啊……请稍等一下。”
志津子小姐对我们说完,朝着走廊的地方走过去。我转头一看,发现一个身穿作业服的男人靠在台车上等她。男人身材高大,黝黑的脸上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鼻子下方蓄着胡子,让人不得不注意到。当她走过去之后,男人的脸依然朝着我们,他对她说了几句话。她一边回答,一边向我们这边投来闪烁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
“如果您有工作,那我们就在这里……”
冬子说完,挥了挥手。
“没什么。”
我看着那个穿作业服的男人。他推着台车继续在走廊上前进。然后当他回头望向这里的时候,正好和我四目相交。于是他慌慌张张地移开目光,推着台车的速度好像加快了些。
之后,志津子小姐带我们参观了高尔夫球练习场,直到手上的宣传单多到快拿不住时,我们才走出运动中心。志津子小姐送我们到门口。
运动中心的采访行程就此结束。
2
在回程的电车上,我们交换彼此的感想。
“那个山森社长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我觉得他有点怪。”这是我的意见,“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却刻意隐瞒。”
“看他说话的样子好像不知道川津雅之已经死了。”
“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自家的会员被杀死了,再怎么不熟,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耳闻吧?”
冬子用一声叹息代替了回答,轻轻地摇了两三次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目前无法表达任何意见。
我也一样。
和冬子分手后,回到家,工作间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慌忙拿起话筒,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我是新里。”对方说。
“是。”我回答之后看看时钟,还没到我们约定的时间。
“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不需要借川津先生的文件了。”
她的口气好像是在对某件事情或某个人生气,有一种尖锐的语意。
“什么意思?”
“今天我在调查别的东西的时候,偶然找到了需要的资料。之前给你带去困扰,真是不好意思。”
“放在我这边的东西,你不看了?”
“是的。”
“我拆封也没关系?”
“嗯,没关系。真是抱歉。”
“我知道了。”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挂上电话,看着放在屋子角落的那两个纸箱。纸箱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双胞胎,整齐地排在一起。
我脱下衣服,换上汗衫,再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来喝,然后坐在沙发上,望着那两个纸箱。箱子看起来好像是从搬家公司直接买来的,上面用醒目的颜料印着“搬家请找xx”。
啤酒喝了一半,我突然注意到一件很奇妙的事。这两个像是双胞胎的纸箱有些微不同。
那就是封装的方式。
和另外一个箱子比起来,其中一个箱子给人杂乱的感觉。封箱胶带也贴得皱皱的,而且东贴一块,西贴一块,弄得乱七八糟,一点都不谨慎。
好奇怪——我这么想。
今天早上快递送来的时候,我记得自己还在心里暗想着,这种严谨的封装风格显示出川津幸代一丝不苟的个性。胶带也像是用尺量过一般,贴得漂漂亮亮。两个箱子都是——没错,两个箱子都一样。绝对没有错。
我喝光了啤酒,走到两个箱子旁边,仔细检查那个包装杂乱的纸箱。说是检查,其实只是紧紧盯着纸箱的外观。
光是看着纸箱,什么都不会知道。于是我撕开胶带,打开纸箱。纸箱里面的书、笔记本和剪报本等放置得非常凌乱。
我先把这个箱子摆在一旁,然后打开另外一个箱子。不出我所料,纸箱里的东西摆放得很整齐。如同胶带的封装风格,反映出幸代的个性。
我离开那两个纸箱,从酒架上拿出波本酒和玻璃杯,像是把身体抛出去一般,再次跌坐在沙发上。在玻璃杯中注满了波本酒,我举杯一口饮尽,心跳这才稍微缓和下来。
平静下来之后,我伸手拿起话筒,按下拨号键。电话铃响了三声,对方接起了电话。
“这里是萩尾家。你好。”是冬子的声音。
“是我。”
我说。
“哦……怎么了?”
“我们被设计了。”
“被设计了?”
“好像已经有人潜入了我家。”
她好像倒抽了一口气。过没多久,她又说道:“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吗?”
“没错。”
“是什么?”
“我不清楚。”话筒依然靠在耳畔,我摇了摇头,“不过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3
隔天,我亲自前往冬子任职的出版社,名义上是去见在葬礼上曾有一面之缘的编辑田村。当然,安排我们见面的是冬子。
在出版社的大厅会合后,我们三个人走进了附近的咖啡店。
“关于新里小姐的事情?”
田村拿到嘴边的咖啡停了下来,仍带着笑意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是的,麻烦你告诉我关于新里小姐的事。”
“其实我也没那么清楚。我是川津的责任编辑没错,不过并不是新里小姐的责任编辑。”
“说你知道的就可以了。”
冬子从旁补上一句。一开始提出要找田村的人就是她。
昨天和冬子通完电话,我检查了房间,发现自己的东西都在。存折和少量现金都原封不动地摆着,唯一留下入侵者踪迹的就是那个纸箱的封装方式。
“对方应该没想到我会记得箱子的封装方式吧!别以貌取人,其实我的观察力是很强的。”
关于发现纸箱变化这件事情,我这么对冬子说道。
“真厉害啊!”她听了佩服地说,“结果犯人的目标只是箱子里面的东西。你对于这件事,心里有数吗?”
“我只知道一件事。”
发现川津雅之的资料被人拆封、偷走之后,我的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就是在几分钟前打电话给我的新里美由纪。前两天还那么心急地想要看资料的她竟然突然打电话来说没有必要了。我会觉得奇怪也是当然的。
独白 二
我的真实身分被揭晓时,那个女人说:“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无可奈何,是真的!”
我依旧沉默地看着她。她失去了冷静,不一会儿站了起来。“我去倒杯茶。”她说道,试图逃离我的视线。
我抓了个空当,从背后袭击她。
她并没有太多的抵抗,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简直就像——没错,就像压扁的火柴盒。
静静地倒下,然后变成一团难看的肉块。我觉得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间,接着宁静便包围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