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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惊悚推理 > 迷宫里的魔术师 > 第2章
  “那一层无法公开的未知什麽?”
  “人性。”
  过后每每读推理小说时总会想起与朋友的那段谈话,推理文学本质上或否亦是一场魔术的演绎?
  推理文学的有趣性并不仅是跟随剧情的进展,逐一推敲击破剧中的诡计,而是随著诡计的延展,随著角色或真或假的辩词,阅读者于自己的心中架构出形貌氛围,当你疑心猜想著某人是凶手的同时,也意味著你採信了某些角色的证词,或者对其投以怜悯,这些过程都显示著阅读者的内在经纬,一张写作者织就的故事之网,先是网住读者,读者又悄然从中挣脱,逐一抽丝,将丝线又一次织就一张独属自己的意念之网。
  要如何使观众陷入“技巧”与“谎言”的争斗,并且用自己已知的技巧去猜想魔术的技法?要如何使读者陷入故事之网,用自己隐藏秘密的方式去揣想角色是如何隐藏秘密,并且从中织出属于自己的意念之网?
  “技巧”与“谎言”的差异是什麽?“秘密”与“真相”何者才是最重要的?
  什麽才是精湛的“魔术”表演?
  于诺兰的电影《顶尖对决》裡,第一幕如此诉说著:“你在仔细看吗?每一场魔术表演都有三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以虚代实(the pledge):魔术师秀出一样真实的东西,一副牌、一隻鸟或一个人,让你看这样东西,让你检视它,看它的确是真的,再正常不过,但其中必定有假;第二步则是偷天换日(the turn),魔术师利用这再正常不过的东西,做出令人叹为观止的表演,此时,你很想找出秘诀,但是绝对找不到,因为你并没有真正在看,你并不是真正想知道真相,你想要被欺骗,但此刻的你仍不会鼓掌,因为仅仅将东西变不见是不够的,你还必须将它再变回来。因此所有魔术都必须有第三个步骤,也是最困难的部分,我们称之为化腐朽为神奇(the prestige)。”
  东野圭吾的作品经常逐一建构这三个步骤:从“以虚代实”开启,他展现一起事件、一个人或一种物,让读者看著他们,检视他们的过往,而这些人事物往往再正常不过,可你知道当中必定存在虚假,当你仍未有所意会时,他又立刻给你另一个惊喜,悄悄地“偷天换日”,将这再正常不过的人事物于故事裡做出置换,使你陷入故事的迷宫之中,于是你更为好奇或慌张了,想从中找到出口,你四处探寻却陷入更深的迷途,因为你想要被他欺骗,然而,在故事还不到尾声之前,你不会给予最完美的惊叹与掌声。
  但魔术的动人之处不在于前面二者,不是以虚代实,亦不是偷天换日,魔术表演真正重要的不是技法的高超卓绝,而是整场表演的铺陈,铺陈不能单靠魔术师,而必须倚赖观众,观众要对魔术抱持猜疑,接著走进表演的迷宫裡,魔术师所做的是铺出一条道路,触发观众的内裡,令观众走进自己的好奇与疑惑之中,走进人性轨迹之中,将一切“化腐朽为神奇”。
  真正令魔术化腐朽为神奇的是观众自身,然则,于此之前,必须有精湛的魔术师领你走进这一段道路。
  东野圭吾经常建构出这样的道路,写下剧情中抽丝剥茧的过程,引领读者走入其中,然而推理故事所探究的往往不仅是谎言或秘密,亦不纯粹谈论真相,重要的是让观众走进自我的意识之网。最终的最终,故事所要揭晓的并不只是凶手或真相,而是揭晓阅读者的内在经纬,揭晓阅读者于阅读进程中展现的自我,最重要也最关键的,每个人在阅读过程中于自我心中部分碎片的逐一拼凑,缓缓现形的人性本貌,使故事化腐朽为神奇的是阅读者自己。
  于是,故事总会回到最初,理解谎言与秘密的互为表裡,理解一段故事的曲折,理解一个人,最终所要的理解不是他者,而是自身,东野圭吾总在故事裡写下此般的光洁镜面,使阅读者从中看见自我。
  什麽是真正的自我?
  东野圭吾于书中给了这样的答案:“稍安勿躁,表演时间一到,谜底自然就会揭晓。”
  * * *
  1. 引自科学人杂志〈科学魔术师——费曼〉,高文芳。
  序章
  尺八的音乐声中,聚光灯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舞台上。
  一个男人出现在聚光灯下,观众席上响起“哇噢!”的惊叫声。
  如果在日本,观众也许会有不同的反应,但这裡不是日本,而是美国的拉斯维加斯。
  男人一身白色浴衣,用红布条绑住两侧腋下和肩膀固定袖子,绑在脑后的长髮差不多到腰的上方。
  男人的手伸向侧面,伸出灯光范围外的手腕彷彿消失不见了。当他的手臂缩回来时,观众看到他手上的东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把至少超过一公尺的剑——日本刀。男人将刀身左右晃动,锐利的刀刃反射出可怕的刀光。
  男人将日本刀的刀尖朝下,整个舞台立刻亮了起来。台下的观众,尤其是男性观众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台上站著三个金髮女人,都穿著性感的华丽礼服。
  男人猛然抬起刀尖,三个黑衣人从舞台侧面出现。即使是外国人,也知道这身打扮代表的意义。是忍者。黑衣人的头罩遮住了头部和脸部。
  三个忍者腋下都抱著一大捆东西。那是淡棕色的草编地毯。在场的观众中,不知道有几个人知道那叫草蓆。
  忍者走到美女身旁,缓缓打开草蓆,然后想要用草蓆裹住她们的身体。美女大惊失色,奋力抵抗,但忍者用蛮力把她们裹进草蓆。身穿白色浴衣的男人手持日本刀,在他们的身边打转。尺八的旋律变得更加激情。
  不一会儿,三个女人苗条的身体都被裹进草蓆中,完全看不到了,但仍然直挺挺地站在那裡挣扎著。忍者拿出绳子,绑在草蓆外。三个女人终于无法动弹,舞台上竖著三根草蓆柱。
  白色浴衣男人停下脚步,高高举起了拿在右手上的日本刀,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片刻后,锐利的双眼看向离他最近的草蓆柱。
  男人缓缓走过去,双手握刀,做出了剑道中将刀高举头上,刀柄末端位于额头前方的上段攻击架式。停顿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后,猛然挥下刀。随著沉闷的声音,草蓆柱被斜斜地劈断,倒在地上。
  没有观众发出叫声,也没有人尖叫。尺八的音乐声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消失了。
  男人又走向第二根草蓆柱,这次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第二根草蓆柱也被劈成两半,咚地一声倒在地上。男人完全没有看一眼,就直奔第三根草蓆柱。
  寂静中,男人将日本刀横向一扫,撕裂空气的声音和草蓆割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剧场。
  被劈断的上半部分草蓆柱摇晃了一下,很快就掉落在地上,下半部分仍然留在原地。
  白色浴衣男人向观众席瞥了一眼之后,走向舞台中央,背对著观众席。
  三个忍者排成一排面对他。
  男人高高举起日本刀,在观众的注视下,斜斜地砍了下去。
  忍者脸上的面罩掉落在地。
  场内响起了惊叫声。因为当面罩掉落之后,出现在眼前的竟然就是刚才那几个金髮美女。
  惊叫声很快就变成了欢呼声,转眼之间响彻了整个剧场。
  三个忍者装扮的女人拨著丰厚的金髮,露出满面笑容走向前,观众纷纷站了起来,鼓掌欢呼,吹著口哨,也可以听到跺脚的声音。
  白色浴衣男人缓缓转向观众席,张开双手,露出无敌的笑容鞠了一躬。
  第1章
  看到液晶萤幕上的照片,真世立刻羞得脸颊发烫。那是她读高中时和另一个同学的合影,记得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站在便利商店前拍下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我觉得还是不要用比较好。”真世小声嘀咕著。
  “啊?为什麽?”坐在她旁边的中条健太有点意外地问,“我觉得这张照片很好啊。”
  “因为那是我最胖的时期,而且整条腿都露了出来,你不觉得不太妙吗?”
  照片中的两个女高中生的裙子都非常短。
  “一点都不胖,但裙子真的有点短。”
  “那时候穿裙子的时候,都会在腰部折两、三次,让裙子变短。在学校的时候会被老师骂,所以就会放下来——妳以前会不会这样?”
  真世问坐在桌子对面的女人。虽然她目前戴著口罩,但之前曾经多次看过她的脸。她的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和真世年纪相仿,穿著饭店的制服。
  “对,我以前也常这样。”女人的双眼笑了起来,“好怀念啊。”
  “就是嘛,健太,你们那时候的女生不会这样吗?”
  健太今年三十七岁,比真世大七岁。
  “不太清楚,我不记得了,因为我读的是男校。”
  “你在上下学的路上,都不会看到其他学校的女生吗?”
  健太听了真世的问题,忍不住露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