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沈砚之还有点不清醒。
头晕的厉害。
他知道自己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昏暗,只有手被熟悉的温度盖住。
能让他在黑暗里心安几分。
苏鹤声张嘴想说话,但忽然哽住,他感受到沈砚之握住他手的力道紧了几分。
他在害怕。
沈砚之虽然没说,但他在害怕。
苏鹤声眼睛又红了,红的过分,但这次没有流眼泪,声音也很平静:“要喝水吗?”
“……”
沈砚之还说不出话,复又闭上眼,浅浅摇头,苏鹤声便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额头:“没事,再睡会儿。”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在沈砚之病床边守了半宿,晨光微熹时,苏鹤声才弯了下脊背,说:“他看不见了。”
“嗯。”严义也拧着眉,自始至终都没松开过。
如果是一点都看不见,那病情发展到哪一步,已经可想而知了。
苏鹤声眉目憔悴,一夜之间,下巴上都泛起青色,他和严义两人相对无言,可严义发现了苏鹤声的变化。
仿佛在不知不觉中,他逐渐又恢复成了一个非常沉稳强大的苏导。
变成了一个人人口中赞颂却有些畏惧的严厉的苏鹤声。
严义抬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重重在苏鹤声肩上拍下,将人撞的微晃。
“鹤声,你现在是主心骨。”
“我知道。”他点头。
头一次,在面对沈砚之的病情发展事态不好时,苏鹤声没有发出质问,没有任何情绪激动的表现。
反而是接受般的宁静。
苏鹤声想了想,张开手掌心,盯着掌心被掐出的红印,不知道跟谁说:“不要告诉砚之,他的病情状况,行吗?”
“……这很难。”严义说。
苏鹤声看向他,眼神茫然。
严义解释道:“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什么情况,每次研究有新进展,我都会发给他看,症状他都知道。”
“现在如果看不见了,他心里估计有数……”
这没办法。
从头就知道的事情,倘若想隐瞒,便得改掉许多细节,这是一项大工程。
即便是他们有心做局,可沈砚之聪明的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苏鹤声嘴角拉平,忽然很哀伤似的说:“可他很害怕。”
他盯着掌心的红印——这是昨晚沈砚之在他掌心留下的。
怎么办?
砚之很害怕。
现在要怎么办?
闻言,严义沉默半晌,说:“下周,关于这个病型,要在德国和美国分别开研讨会,我们研究院也会派人去,我会跟着。”
“下周?”
“对。”
严义想着,得尽早提快行程,他说:“期间有什么事可以联系唐臻或者直接联系我。”
“好,我知道。”
**
沈砚之彻底醒来时,郭仲也正好跟郑星一起来了。
是余碧青接待的。
郭仲进来看见的是余碧青而不是苏鹤声,诧异了一瞬,问道:“余老师这么早就来了?苏导呢,他没在这儿守着?”
余碧青将人引进来,让人坐下,才说话:“鹤声说砚之醒了,我煲了粥给送过来,他这会儿应该在严医生办公室。”
“哦……”
“你们呢?”余碧青问了一嘴,“你们吃了吗?”
“哦,我们吃了。”郭仲答着。
郑星已然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沈砚之床边,见人和昏迷时候的状态没有任何差别,躺着动也不动,只是眉眼微微蹙着。
他疑惑道:“不是说醒了吗?”
“晕着呢这会儿。”余碧青说。
她将饭盒打开,刚摆好,苏鹤声便从外面进来。
“刚醒吐了一回,这会儿晕的难受。”余碧青说完,转眼去看苏鹤声,“怎么样?严医生怎么说?”
“说是正常现象。”
苏鹤声坐到沈砚之身边,轻柔地摸摸他的额角,叹道:“说刚醒头晕恶心是正常的,晚点吃点流食补充一下营养。”
“他现在养分流失快,得少食多餐,不然容易低钾症。”
还容易低血糖低血压。
这些都是老毛病了,严义不说他也知道。
苏鹤声轻轻地将人抱起来,让沈砚之靠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替他揉着太阳穴:“现在好点了吗?还晕不晕?想不想吐?”
沈砚之人是清醒了,但晕的说不了话。
动辄就翻江倒海昏天黑地。
虚弱的斜靠在苏鹤声身上,额发被汗水打湿,脸色苍白如纸,快要与病房的颜色融为一体。
他闷哼一声,喉结翻过,才说:“晕……”
“喂一点淡盐水你喝,行吗?”苏鹤声哄他,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乖乖的,喝了就不晕了,听话,好不好?”
病房里一众视线都定格在沈砚之身上,过了好半晌,沈砚之才浅浅地嗯了一声。
众人松了口气。
反倒惹的苏鹤声一阵心酸。
算作平时,沈砚之听到他这样做派的讲话,一定会耳尖泛红,然后做出一副年长者的姿态,让他不要这样说话。
可此时却只能倒在他怀里,微微出声答应。
苏鹤声难过的要死,拿过水杯,放了根吸管,然后递到沈砚之嘴边。
“喝两口,等头晕好点儿了再吃饭。”
沈砚之呼吸绵长安稳,始终闭着眼睛,氧气罩已经摘了,但机器没再被撤走。
直到他缓缓睁眼,苏鹤声才知道,他应该好受些了。
“擦擦脸,行吗?”苏鹤声问他,沈砚之没答,苏鹤声耐心等着。
这人像是考虑了半晌,才说话:“好。”
但手一直握着苏鹤声的手指不放。
情不自禁的,苏鹤声又想到昨晚的场景,砚之在害怕。
他现在看不到,只能靠触碰来感知苏鹤声。
郭仲眼尖,看出了不对劲,说了声:“我去吧,我去打热水,你陪着沈老师。”
“好,多谢。”苏鹤声道了声谢,吓得郭仲慌忙跟余碧青一起进到卫生间。
郭仲回想着,刚才沈老师的眼睛的确没有焦距,又想起严医生说的那些话。
他心不在焉,问余碧青:“余老师,沈老师的眼睛……”
话没说完,仿佛不确定,却又像不忍心。
余碧青拧着毛巾,双手搭在盆边,低声说:“看不见了。”
“一点都看不见了么……?”郭仲惊诧万分。
“……是。”
真的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所以从醒来便一声不吭,万分依赖苏鹤声。
-----------------------
作者有话说:怕等急了,想来想去还是修改一点先发一部分[猫头]
第66章 第66章 遗言
经了这一遭, 沈砚之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虚弱,纵使以前身体不好,但性子沉默, 处事不惊,可自从这次醒了之后,人沉闷了许多。
明显对苏鹤声更加有些放不了手,一旦苏鹤声离开,摸不着人, 沈砚之就会沉默, 脸色和情绪都会变差。
但最近事多, 苏鹤声两边都要忙,严义不在医院,医院这边他更是一秒都离不开。
所以在进组之前的相关事宜, 郭仲都是来回跑,直接在病房跟苏鹤声商量剧组的事情。
而且他们发现,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砚之心情稍微会好一点, 不会那样沉闷。
商讨过程中,偶尔问问沈砚之的意见, 沈砚之也会回答。
一起处理事情的时候, 苏鹤声才感觉沈砚之活了一些。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要进组了,郑星一直在酒店, 郭仲和苏鹤声商量事情, 用不上他, 于是只有背完剧本之后,闲下来,才过来医院。
“天河那边什么动向?”苏鹤声抱着沈砚之, 给他喂了一勺米饭。
沈砚之嚼吧嚼吧吃了,睁着眼睛,依旧漂亮,睫毛很密,长至眼尾,眼尾微微上挑,平常看着会有些锋利,但眼下他的眼睛没有神采,将那点凌厉散掉不少,反倒多了些温和。
苏鹤声又往他嘴里喂了一口米饭,沈砚之依旧吃了。
并没有要吐的意思。
他觉得奇怪,这几天给沈砚之喂什么吃什么,也没有一点想吐的意思,还是苏鹤声担心他胃受不了,才没继续喂。
苏鹤声心软的不像话,叹了一声:“真是乖宝宝。”
“……嗯。”沈砚之点头,摸了下肚子。
这几天小家伙确实动的轻,好像知道他不舒服一样,格外的省心。
苏鹤声怔了一下,然后轻笑,放下空了的碗底,才说话:“我是讲你。”
“什么?”沈砚之没明白,微微歪头,脸朝着声音的方向,下意识反问。
但话刚出口,便反应了过来。
他抿唇皱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
郭仲在一旁笑开,盯着苏鹤声笑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