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了然他定然有所隐瞒,且对警察抱有极大的戒心,叹了口气,我从随身钱包里拿出三张一万日元的钞票,递给他:“这个你拿着,去买点吃的,好好照顾自己。”
男孩愣住了,看着眼前的纸币,又抬头看了看我温和的眼神,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飞快地道了声“谢谢”,随即转身,步履蹒跚却又急切地消失在墓园的拐角。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微微蹙眉,总觉得他的长相隐约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但记忆中确实没有见过这个人。
“走吧,先把花献上。”松田阵平揽了揽我的肩膀。
我们走向刚才那个男孩站立的位置,当看清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时,两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正是后藤右郎夫妇合葬的墓碑。
“刚才那个男孩……”我惊愕地看向松田阵平。
“很可能是后藤的儿子。”松田阵平脸色凝重,沉声道,“他的五官,尤其是眉眼,和后藤右郎有几分相似。”
我们立刻追了出去,但墓园外的道路空空荡荡,那个男孩早已不见了踪影。
将带来的鲜花和供品恭敬地放在墓前,我看着冰冷的墓碑,心情愈发复杂,后藤夫妇确实做错了事,罪有应得,但如此惨烈的结局,以及他们儿子那落魄惊恐的模样,依旧让人心头沉重。
……
几天后,搜查一课再次接到了江户川柯南的“日常”报警电话,目暮警部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表示自己已经连续一周在各种案发现场看到柯南和他的小伙伴们了,今天想缓一缓,于是出警的任务落在了我头上。
现场是一起高楼坠亡事件,初步看来很像自杀,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有那位“死神小学生”在,案件十有八九会转向他杀。
果然,经过一番熟悉的“三选一”推理环节,真凶在柯南的暗中引导和我的明面审讯下无所遁形。
让高木涉将凶手押送回警视厅后,也到了下班时间,我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仿佛快要下雨的天空,决定直接下班回家收衣服,审讯笔录明天再做也不迟。
我的车还停在警视厅,反正松田阵平下班后会帮我开回去,我打算步行一公里回家,中途正好可以去附近的生鲜超市买点菜,晚上给他做顿好吃的。
正当我步行至一段靠近河堤、相对空旷无人的路段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路边堆放的几个大型水泥管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职业本能让我立刻警惕起来,小心地靠近查看。
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到水泥管的深处,蜷缩着一个人影,当那人似乎察觉到动静,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时,我们都愣住了——竟然是在月参寺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男孩子。
他依旧穿着那天那身衣服,只是此刻更加狼狈,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和污渍,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人缩在那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充满戒备的小兽。
我压下心中的惊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又见面了,你还好吗?看起来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顿热乎的饭?”
男孩低着头,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没有回答,但也没有立刻拒绝。
我知道这算是默许了,于是拿出手机,给松田阵平打了电话,让他现在开车来这个位置接我,并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十几分钟后,松田阵平的车便停在了路边。他下车看到水泥管里的男孩,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上车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对男孩说道。
男孩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松田阵平,最终还是默默地站起身,有些拘谨地跟着我们上了车。
回到松田宅,我立刻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让男孩先去洗个热水澡,并让松田阵平找出一套他以前的旧衣服暂时给男孩换上,虽然松田阵平的衣服对男孩来说明显偏大,但总比他身上那身脏衣服要强。
餐桌上,或许是太久没有吃到像样的热食,男孩虽然吃得很急,不停地扒饭夹菜,但依旧能看出良好的餐桌礼仪,显然受过不错的家教,我默默地帮他添了两次饭,心里对他的身份更加确定了几分。
饭后,我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柔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了吗?”
男孩捧着温暖的茶杯,依旧沉默。
我叹了口气,决定开门见山:“我们是后藤警视的同事,也是警视厅的警察,你……是不是后藤警视的亲人?”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男孩猛地抬起头,用充满了警惕、惊恐甚至是一丝恨意的眼神紧紧盯着我们。
松田阵平见状,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开口:“小子,我们如果想害你,就不会带你回来,更不会给你饭吃,你既然这么小心翼翼,连警察都躲,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吧?如果你想为你母亲讨回公道,最好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男孩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情绪,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们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才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叫后藤直树。”
果然是他。
“你不是在英国留学吗?怎么会回到东京,而且还……弄成这样?”我追问道。
后藤直树握紧了拳头,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我听说爸爸妈妈出事了……我不敢再呆在英国……我想回来看看他们……我把身上所有的英镑现金都拿出来,买通了一个货船的船员,偷偷……偷渡回来的。”
他断断续续地叙述着,“我没有日元……也不敢用信用卡……怕被找到……家也没了……前几天,我都是捡别人丢掉的东西吃……饿了两天……直到,直到上次在墓地,您给了我钱……”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难以想象这个原本应该在校园里的少年,经历了怎样的恐惧和磨难。
“你知道你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吗?”松田阵平直接问道。
后藤直树红着眼睛,声音沙哑:“他们……他们说是爸爸自杀……妈妈是……是上吊……”
“警方初步判断你母亲很可能死于他杀,但目前还没有找到凶手。”我如实相告。
后藤直树的拳头握得更紧了,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松田阵平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小鬼,你父亲既然提醒过你,一旦他们出事就立刻逃跑,这说明他预料到了危险,你肯定多少知道些内情,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你。”
后藤直树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低声说道:“我……我知道爸爸他……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大概三年前开始,家里突然变得很有钱,妈妈买了很多很贵的东西,爸爸说,那是……那是他帮一个‘大人物’做事得到的报酬,他们从来不让我多问,也不准我说出去,爸爸只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他和妈妈突然不见了或者出事了,就让我什么都别管,立刻离开日本,永远不要再回来,也不要相信任何警察……”
我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震,后藤右郎这条线虽然表面上断了,但他的儿子,竟然真的知道一些关键信息,那个“大人物”,是否就是隐藏在警视厅更高层的那个卧底?
线索,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连接了起来。
后藤直树的话让我们心头巨震。他颤抖着从贴身的内袋里取出一个用防水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u盘,递给我:“爸爸说……如果逃不过,就让我想办法去美国,把这个交给fbi……他说,只有fbi可能保住我的命……”
我接过那尚带着少年体温的u盘,感觉重若千钧,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我们立刻带着来到二楼书房,反锁了门。
松田阵平打开电脑,插入u盘,打开发现是个文件夹,我们点开,发现里面是几十个按日期命名的视频文件。
点开最早的一个,画面晃动,角度隐蔽,显然是偷拍,画面中的人,赫然是副警视总监——诸星登志夫,他正压低了声音对当时还在公安部的后藤右郎下达指令,内容涉及篡改一份关键证物的记录。
随后的视频,时间跨度长达三年,记录了诸星登志夫多次指示后藤右郎利用职权为某个“组织”行方便,包括泄露行动信息、掩盖某些“意外”死亡真相,甚至有一次清晰地提到了“清理苏格兰威士忌”……最后几个视频,竟然拍到了诸星登志夫与一个模糊背影进行交易的片段,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对话中明确提到了“武器”、“资金”和“那位先生”。
“竟然……真的是他!”我倒吸一口凉气,即使有所猜测,但亲眼看到警视厅的二号人物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犯罪视频中,带来的冲击依旧巨大。
松田阵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拳头紧握,指节泛白:“这个老狐狸……”
我们迅速关闭视频,拔下u盘,回到客厅,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眼中带着恐惧和期盼的后藤直树,我郑重地对他说:“直树,你提供的证据非常重要,但你现在非常危险,绝对不能再去外面,我们会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暂时躲藏,直到事情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