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这话把谢凡听傻了,接着李宁又说道:“听说这位伍大商人是做皮货生意的,有钱得很。他和陆大哥十分投契,南京分别时便约定:以后再来应天府做生意一定来溧水县相见。三月后果然来了,来了之后,他听说家里有意给陆大哥说亲娶妻,便主动提议把妹子嫁给陆大哥。这个伍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和陆大哥两人生庚八字一测又是天作之合。这亲事便定了下来,伍小姐千里迢迢来了溧水,伍家还陪送了好几船嫁妆。”
这些事情李宁是听了许多人所说只言片语,东拼西凑才捋出来。他一口气对谢凡说完,心里颇觉得意,仰着小脸,等谢凡夸奖。
谢凡听完瞳孔巨震,露出一脸钦佩之色,李宁果然十分受用。
谢凡确实钦佩李宁如此能打听,更是真心钦佩伍达志居然主动送妹妹做同妻。“单纯从陆表兄方面看,这伍达志真是够仗义,相好一场,送了个漂亮妻子,还陪嫁大额嫁妆,也难怪舅爷爷喜笑颜开。可伍达志对自己妹子也太狠心了,只考虑相好不考虑亲人啊。”谢凡心中暗自感叹。
又想到两人昨晚激烈战况,他不禁浑身一颤,“也不知道是谁给谁带了绿帽,可真够乱的。”谢凡最后感叹了一声,不想再思考这事了。他决定先放下思想包袱,珍惜眼前的快乐。
喜宴后又请了戏班唱戏,谢凡觉得大概是昆曲。可惜唱词都咿咿呀呀,前世他听不明白,如今他还是听不明白。旁边李宁看得专心致志,目不转睛,还不时喝彩。祖父祖母坐得远一点,在和陆有富陆才明父子闲谈。
谢凡只好专心看台上演员们身段扮相,戏服花花绿绿,一个小生一个小旦脸上都化着浓妆,红红白白。两人甩着水袖又转圈圈,又唱一段词,然后转到帘子后面去了,谢凡猜测大概是个才子佳人戏。恰好周先生出去小解回来,原先位子靠前被人挤占了,只好坐到谢凡旁边。谢凡连忙趁着空挡问周先生这是哪一出?
周先生一副吃惊表情,说到:“这可是大名鼎鼎《琵琶记》,本朝太祖都在宫里听过。”
谢凡依旧茫然,便请周先生把故事大概讲讲。周先生便大略讲了,《琵琶记》大概情节是:汉代一个书生离开父母妻子进京赴试,经年不归,失去联络,又娶了丞相女儿,结果父母在家乡去世,原配妻子历经艰难到京城寻夫相认,书生最终带着两位妻子回乡。
谢凡听了觉得这情节实在过于离奇,缺乏逻辑。这书生在京城往家乡送信,一次不成就不能多送几次吗?丞相也是想不开,非要把千金小姐嫁给已经结过婚的书生。千金小姐更是倒大霉,离开家乡亲人还二女共侍一夫。最后居然还强行大圆满了,书生家居然被嘉奖,莫名其妙达成“光宗耀祖”成就。
周先生见谢凡面色古怪便问他:“凡哥儿,可是听戏太吵了,还觉得头晕、身子不爽利?”
谢凡摇摇头说:“身子好了,只是觉得这故事情节怎么这般古怪?真有在京做官与家里多年不通音讯?相府千金小姐嫁给书生的么?”
周先生哈哈一笑,说道:“戏文自然是故事,都是编出来糊弄愚夫愚妇的。我们读书人也就看个热闹罢了,你可莫要被戏文蒙骗了去。如今送信也偶有不成,但是多送几封便好了,我在西北时候尚能与你祖父通信。婚姻大事皆是门当户对,何况如今婚嫁最重门第财力。女子出嫁都需备上丰厚嫁妆,哪有这种好事。”
说到后面几句,周先生表情似乎有些伤感。谢凡也不好再问,附和着随意说了几句,两人便止住了话头。接着戏台上又唱了几出戏,也有打的也有闹的。不过谢凡还是没看明白,只看了个热闹。
唱罢了戏,陆家又摆了晚饭,流水似的鸡鸭鱼肉。谢凡这付身子骨,到底年轻。虽然昨天晕驴车,晚上又吹了冷风受了惊吓,上午人都难受着,现在也缓过来了。因为中午几乎没吃东西,谢凡也开始觉得有些饿了,和李宁一同闷头吃饭,吃得肚皮滚圆。
晚上是陆平友和伍小姐洞房花烛夜,陆平恭蒋云几个学生都在周先生手下念书,平素和陆平友玩得好,张罗着要闹洞房。谢凡因为昨天才听了陆表哥墙角,对此事心理阴影还没消退,自然敬谢不敏,连声说:“我来时坐驴车坐头晕了,身子不爽利。我年纪也还小,早就困了,须得要睡了。”
说罢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里,晚上也不多想,上床蒙头就睡了。第二日起来,谢凡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大大感叹“年轻真好!”
陆家是本地富户,长孙结婚自然隆重,预备摆好几天流水席和连唱几天戏。可是谢凡因为昨日病恹恹模样实在明显,午饭没吃几口,晚上闹洞房都没有去,叫谢老秀才夫妇看了着实担心。
晚上陆氏便和丈夫商量,不如自己先把宝贝大孙子带回自家休息,陆家如今办喜事闹哄哄的,人手也忙,不适合谢凡养病。
谢老秀才也把谢凡当作命根子一般爱护着,觉得老妻说得实在有理。但是转念一想:“妻子好不容易回了娘家,侄孙儿成亲,亲外甥难得回家,大姐一家也都在。理当和娘家人团聚,提前回家难免可惜。自己本来也不耐烦应酬她家亲戚,不如自己带孙子回家休养,让妻子在娘家多玩几天。”
便对陆氏说,还是自己带谢凡回家休养为好,又把刚刚心中思量也说了,只是没说出自己不爱应酬一节。
陆氏听了心头一暖,深感丈夫温柔体贴,当下就答应了丈夫。第二日起床,夫妻两人便带上谢凡,去向陆有富辞行。
谢凡心里有苦说不出,他想说自己晕车早就已经好了,状态不好完全是因为头天晚上受到了精神刺激。但是这话他说不出口,只好怀着忧伤,放弃热闹,随着祖父回家。“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谢凡心里想。
第20章 吃得好身体棒
谢凡送了贺喜诗,加上昨日一番恭敬表现,已让陆有富十分面上有光。现在因为谢凡身子不适,本来关系一般的妹夫要带谢凡先走,自然是答应了。陆有富还吩咐人送了好些鸡鸭鱼肉和点心杂果给谢凡,又嘱咐了几句多多休息等话。
因为谢凡从南京城回溧水县是坐了驴车,他光荣晕驴车且症状十分明显。张老太太向来关心后辈,特地让谢凡乘坐自己来时所坐小轿子回家,并打发了两位张家下人给谢凡抬轿子,嘱咐“务必把谢小相公好生送到家”。陆才明见姑母如此,也连忙也让自家下人牵了一头温顺驴子,给姑父谢老秀才好骑着回去。
于是谢老秀才乘着驴子,谢凡乘着小轿,后面跟着福顺和来兴抬着许多吃食。一驴一轿,一行人慢慢悠悠往谢家走去。两位谢秀才走后,陆有富、张家老太太和陆氏,兄妹三人带着子侄们,亲亲热热说些家常话。陆才明和张庆都有意讨长辈高兴,两人本就是精于人情世故,此时更是妙语连珠,哄得三位老人眉开眼笑,笑逐颜开,家中一片欢声笑语。
平心而论,乘坐轿子比乘坐驴车平稳了许多。但是小轿子四面封闭不透气,谢凡坐在小轿子里,不免感觉胸闷气紧,心想:“坐这小轿子还不如走回去呢,顺便还能锻炼身体,又看看风景,实在不行骑着驴子也好。”但这小轿子是姨奶奶张老太太一番好意,又跟着张家和陆家下人。谢凡也只好耐着性子,在小轿子里一晃一晃着回家。
其实谢老秀才骑着驴子回家也比谢凡好不了多少,寒冬腊月里,江南地方虽不如北方严寒,但溧水县天气也颇为寒冷。谢老秀才坐在驴子上没遮没挡,寒风飕飕往他身上吹。冷气从领口袖口直往衣服里钻,激得他身上鸡皮疙瘩紧急集合,此消彼长,又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若是徒步回去,身上发热,倒也不至于路上受了凉。
还好从陆家回到谢家路程不长,两位谢秀才小半天就回到了自己家。到家时候,谢小秀才晕头晕脑,谢老秀才挂着鼻涕,一进家门就赶紧招呼人点上炭盆,两人坐下喝了口热茶才缓了过来。
福顺和来兴把两人包袱和亲戚所赠吃食都收拾归置了,孙大娘因为陪着陆氏还在娘家,兰花一人忙活着烧水做饭。管家孙守义给一同回来的张家、陆家下人端茶送点心,又招待了一餐饭,最后每人封了一百文赏钱打发走了。
谢凡挺长日子没有回家了,环顾四周,见家中陈设依旧。谢家老宅年头颇久了,历代主人都不算宽裕,也没钱翻新修缮。相比房舍众多陆家逊色不少,更比不上南京城张家七进大宅子。甚至连谢凡平时所住张家小院子都比不上,那院子虽然小,但青砖灰瓦,也干净整齐。纵然谢凡觉得还是自己家最好,也不禁想如果自己发家致富,一定将自家老屋子翻新翻新,让祖父祖母住得舒坦。
谢凡只是坐轿子气闷,加上年轻身体底子康健,坐下歇了一会儿,就恢复如常活蹦乱跳了。
但是谢老秀才这边就没那么轻易了。他一路吹了冷风,就打了几个喷嚏,到家时候都挂着鼻涕了。谢凡看祖父这个症状,不禁担心起来。他想到了自己这一世便宜老爹,就是喝了酒发热又受了风寒,二十多岁青年人居然去世了。按照谢凡在上一世所学医学知识,他猜想自己便宜老爹很有可能是感冒引起了病毒性心肌炎,这病在青壮年人群里高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