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他甚至还做了个甜蜜的梦。
原本以为会是一个长远的计划,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李吹寒刚走不久时榴就把他叫醒,带着他准备故技重施通过爬树和翻墙两种方式逃跑,好在一回生二回熟, 两人很快就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离家出走了。
一时间被时榴用白绫牢牢捆住挂在背后的李筠欢两脚悬空, 他低下头看着脚底的围墙恍如隔世,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直到时榴带着他逃到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才露出了一个略显迷茫的表情:
“宝宝, 我好像忘记带上银两了。”
……
这种情况僵持还不到一会儿时榴就说自己想到办法了, 他牵着李筠欢找到一间当铺, 然后提着他往桌子上一放,把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包括那一身由上等料子织造的衣服都给当了。
最后又用换来的钱给自己买了身丧服,又给李筠欢重新买了一套普通人家的孩子常穿的用麻布制成的衣服。
这下子两个人看起来真的好像是有孤儿寡母那么回事儿了, 尤其是时榴还带上了先前准备好的石碑还一直把它抱在怀里。
本来他这次出逃最初的目的就是想将石碑送去那个地方,但被关押太久而精神恍惚的囚鸟一到了自由的环境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 有些忘乎所以便忘记此事了。
李筠欢就这么穿着简陋的衣服站在街上, 为时榴一系列的动作而感到风中凌乱。
“母亲……我们要去哪儿?”
“去找你父亲!”
青窃馆的老板记得时榴这位老顾客,在他牵着李筠欢刚走进来的时候就连忙起身过来迎接他们。
时榴看着熟悉的茶馆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多年前李吹寒就喜欢带着他来这儿,两人都喜欢坐在二楼的窗边喝茶赏景,毕竟就连他们的初遇也与这座茶馆有着分不开的联系。
老板面色沉重地听着时榴讲述他这些年经历的苦难,包括丈夫去世,独自一人抚养孩子长大, 多年来一直流离失所至今还吃不饱饭……
在他话音未落时就一把老泪纵横,直言说要收留他们母子两。
“这位就是你和他一起收留的孩子吗?”
老板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两个男人也能靠结合孕育果实,所以潜意识里就排除了这种情况。
从时榴开始和这位旧识打招呼的时候起,外表上看十分可怜兮兮的李筠欢就一直被老板用怜悯的目光盯着,看的他浑身不舒服。
时榴抱住自己的手臂露出了一幅悲伤的神情,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孩子,什么都别说了。”
老板拍拍李筠欢瘦弱的背脊:“从今天起你们就住在二楼吧,那里有多余的空房间,我现在就叫人去给你们收拾一下。”
面对他的帮助时榴十分感激:“麻烦了。”
“但我也不想一直白拿您的施舍,这里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吗?”
“馆里现在也不缺什么,但如果非要说的话……”
老板看向最近新建好的木台,因为近来生意比较惨淡,他从别人那里学到要扩展茶馆的业务才能吸引更多的客人,就叫人也打造这么一个说书台,只是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一位合适的说书先生。
“我不会说书,但能讲一些关于我的故事……”
时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可以让我试试吗?”
于是便有了如今这番场面,茶馆里现在已经是座无虚席,甚至还有许多没有抢到位置的客人就这么端着茶杯直直地站在木台的周围。
这些人在时榴哭诉时会带着万分爱意靠过来安慰他,替他控诉这丑恶的世道,咒骂老天为什么就连像他这般遗世独立的仙子竟也要遭到迫害。
一些带着侍从的王公贵族抢到了靠前的好位置,他们用精挑细选的丝绸手帕替时榴擦干眼泪:“你这什么死鬼丈夫,竟这般不晓得事理!”
“可怜你一人现在孤苦伶仃还要养活一个孩子,或许…我可以替他来照顾你们……”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推开。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说,区区二流世家的小门小户而已。
仙子若有这种想法的话可以先看看我,本人名为汤追陵,家父乃当朝一品文官,从小他们就夸我性子有能力,可以施舍给我一个机会吗?”
“去你的吧!谁还不是个一品官独子了,我爹还是武将呢,去去去,给我腾个位子!”
“还有我!”
……
被时榴强迫在身后一直躺着假装病重充当背景板的李筠欢听见这些人在争吵什么时:但凡有一个人花点心思去仔细看看时榴手上捧着的石碑刻着什么字呢?
这可是连你们的亲爹见了也要退避三舍的顶头上司的妻子,凭你们也配肖想?
“今天真的挣了好多钱呀。”
时榴捧着一杯热茶,看着饿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吃上饭而狼吞虎咽的李筠欢,表情似乎有些怀念:“我从前在扬州城的时候一天也能挣很多钱,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李筠欢在吃完最后一口清汤面后抬头,有些疑惑地追问:“母亲家在扬州吗?”
“嗯。”
“但我已经回不去了。”
青窃馆的隔壁是花街,生意主要都是在夜晚,在比较热闹繁忙的时候茶馆的老板还会过去帮忙,因为花街主楼风月楼的老鸨是他多年的朋友。
走之前他还给时榴提来一壶热水,看着时榴这幅虚弱的身子千叮万嘱道:“好好休息吧,你今天应该也累坏了。”
时榴就着这壶热水打湿手帕,拿过来给李筠欢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蛋:“对不起宝宝,今天委屈你了,都怪我没用就只能想到这种办法。”
给李筠欢收拾干净后时榴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抱住他:“之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我会再想别的谋生路子。”
“母亲。”
李筠欢靠在他柔软的胸前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随后平静地问道:
“我是谁?”
“你怎么会这么问?”
时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你是我亲生的孩子呀!你的父亲去世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从此相依为命。”
听了他的回答后李筠欢默默闭上了眼睛,心想果然还是没有恢复。
第二天一早李筠欢又被时榴叫醒,他一睁眼就看见母亲略带笑意的双眼,随后又听见时榴开心地宣布一个让他感到胆寒的消息:
“从今天起你也可以去读书了,开不开心?”
茶馆老板给时榴介绍了后街一个名气挺大的私塾,说可以让李筠欢过去试试,他的年龄也正好合适。
“你带着孩子还是不好做这些活儿,不如就让他去读书吧,还能学点东西。”
时榴采纳了他的建议。
站在私塾的门口时榴拍了拍他给李筠欢买的这一身新衣服上的褶子,见这孩子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不舍得进去,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
“什么都学不会也没关系,宝宝记得要好好吃饭哦,我可是交了很多银子的。”
看着李筠欢瘦瘦小小的身体时榴感到很心疼,为自己这么多年也不能给孩子一个安稳的生活而感到无比愧疚,所以他特意给教书先生额外塞了些银两想让他多多关照李筠欢。
李筠欢:“……我知道了。”
虽然这种方式很挣钱,但开茶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老实本分的老板还是接受不了再经历一次像昨天那样的骚乱。
“如果你实在想帮忙的话,春红昨日跟我诉说她那边还缺了一个人手……”
春红就是风月楼的老鸨。
时榴换上了他离开侯府时穿的那身衣服,乖巧地坐在春红对面,风月楼一楼常年弥漫的烟雾围绕在他的身边,衬得他更是风情万种,惹人怜爱。
“可惜老肖提前就严令禁止我逼你去干那一行儿,真是可惜啊,不然看见你这张脸我都感觉自己要发财了。”
春红止不住地开始哀叹起来:“前些日子善舞的灵燕姑娘不幸害病走了,楼里一时间又找不到人替她,你会舞吗?”
时榴摇摇头。
“你会唱吗?”
时榴又摇摇头。
“什么都不会你来干什么,琴棋书画你总得会一样吧!”
时榴听完后默默低下头,小声问她:“我会诗可以吗?”
王春红乍的笑了。
“会诗,诗也好哇!我们楼里还从未出过像这般文雅的消遣,我这就让人给你宣传一番,效果也绝对不比那些个能歌善舞的姑娘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