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一想这个便来气,力气老大的,他都掀不翻他:“你先洗着,我去把汤盛出来晾上。”
说着,拿上汉子的衣裳回了前院儿。
秦既白应下一声,忙着清洗,他两手抓着木盆边缘,半提起来将脸扎进去,闭气浸了好一会儿,才甩着头出来。
洗过胳膊、腿,又顺带冲了冲脚,秦既白开了鸡圈的篱笆门。
豆饼正在角落里卧着,听见动静,抖擞着扭过头,一见是他,歪了歪颈子又缩了回去。
山野鸡虽是畜生,却十足聪明,不过两日就会认人。
见裴椿是个小姑娘,可着她吓唬,扑扇起翅膀边飞边咕嘎,每回裴椿都哇哇直叫。
倒是见了秦既白怕得慌,汉子手长脚长,伸长手臂掐住它翅膀,能给它撇摔个跟头。
挨揍久了,也知道吓唬秦既白讨不着好,干脆理也不理他。
秦既白抱臂看了它一会儿,总这么圈着不是办法,得时不时放一放,便将篱笆门敞开了。
豆饼剪过翅膀,特地将两边剪得不一般长,这样它掌握不了平衡,便飞不走。
后院围着篱笆,倒不怕它飞去后山,只它东窜西窜不知道就钻到谁家里去,所以每回放出来,都在爪子上挂个铃铛,走段路就丁零当啷乱响,找时也方便。
堂屋里,饭菜已经上桌。
秦既白低头喝了口汤,天气热,热汤入腹汗就淌了下来,他放边上晾着,就见裴松又在捶背。
他干脆也不吃了,让裴松反身趴到椅背上,站起身给他揉腰。
裴松随着汉子的力道轻轻晃动,舒服地喟叹:“你夜里少翻腾两下,真比啥都好使。”
秦既白面色发红,一路连到颈间,他人前人后俩模样,甫一被裴松说了,倒是不好意思。
裴松没听见应声,扭过头看他,见汉子绷紧的脸上火烧云,忍不住哧哧直笑。
吃饭间,俩人又谈起了家里的境况,裴松向来不瞒他,虽然抠搜节省着花,可一场席面下来,不多的银子还是见了底。
喜礼的精米细面拿到铺子里换成了粗粮,才退了壳的稻谷吃起来割嗓子,可好歹管饱。
饶是如此,钱仍不够使,过了春秋,就该到冬了,老棉鞋穿了一年又一年,裴榕脚板长得快,早就该换了,还有秦既白,才进家门,总得有双新鞋。
“你和椿儿呢?”
“去年给小丫头做了新棉鞋,怕她脚长得快,还做大了些。”裴松咬了口饼子,“我又不长个儿,不消做。”
汤逐渐凉了下去,秦既白埋头喝了一口,抬头看向裴松:“都做吧。”
裴松露出个不多好看的笑:“没那么多银子,还得留些过年呢。”
秦既白不置可否:“还几日到十五了,咱俩上集吧。”
平山村每逢初一、十五,闹街的空地上便会摆集市,届时小商小贩都会聚在一处,因着就在村口,再往东行个三里地就能进镇子,许多镇上的人家也会过来凑热闹。
“兔皮已经硝好了,还有编的筐子都一并拿过去,兴许能卖个好价。”
皮货在秋冬时节才好出手,只秦既白等不及到那时候,想先去碰碰运气,总也比拿去铺子卖得贵些。
这一回硝皮子裴松陪在一边看,倒不觉得多难,只是硝石用量实在不好把握,加多了皮板就脆,毛易损伤,加少了皮板又硬,还易腐烂。
若不是秦既白硝得手熟,看一眼盆底就能估摸出量来,他都得用戥秤细细来称。
裴松看向他:“这兔皮能卖多少钱啊?”
饼子有点儿干巴,秦既白掰碎了放进汤里:“这只品相不多好,拿去铺子里该有个八十文,若是在集上出手,或许能到百文。”
裴松睁圆眼:“这么多!”
市集他也常去,只从来不往牲畜、皮货那边瞧,棉布衣裳都买不起,更何况金贵的皮子。
秦既白看他这副表情,心里莫名一阵温热,在秦家时候,跟着猎户山里打猎,可猎来的山兽不论大小,从来进不了自己口袋。
他爹还骂他:“供你吃供你喝,还想要皮子,我看你是想登天!”
秦既白只得偷摸独自上山打猎,只来去时辰有限,向来没机会猎大物。
眼下住进了裴家,倒不用再像以往那样遮遮掩掩,只管和裴松说清楚。
他垂眸温声道:“这不算多,待到秋收后地里活计不忙了,我再进山,若是能猎头獐子,少说有五两。只是这等大货得缴筋角赋税,不过我还没及冠,也不在册,比若寻常猎户少许多人头税。”
裴松听得愣神,想他们这些农户,白天黑夜的种地,也攒不下许多银子,这猎户上一趟山,竟能赚这么多。
秦既白看着他笑,却听男人轻声道:“得好辛苦啊又凶险。”
汉子没想到他竟会说这话,旁人多艳羡猎户有本事,谁谁家打了井,谁谁家又盖了新房,却鲜少有人提一嘴辛苦。
秦既白放下筷子,指头擦着骨节轻轻地摩挲,喉结滚动了几番,忍不下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裴松的耳垂,缓声道:“还成,挺得住。”
他阿爹几年就给家里盖了新房,他不缺手脚,又不像老汉儿那般嗜酒如命,该会再快一些,到时候裴家也盖新房、打深井,再不用怕夏里漏雨、冬里刮风。
指头摸得耳朵痒,裴松伸手过去,握在掌心里:“到时候我陪你一道去吧。”
秦既白眼尾擦地起了片红,不多时,竟是连颈子都热起来。
猎户进山,多是几家结伴,一来在山里相互有个照应,二来猎到大物能搭把手。
可也有带着媳妇儿、哥儿进山的,只是少。
这一趟下来少则半拉月,实在艰苦,又只俩人猫在山穴子里,夜里冷得彻骨,灌下几口黄酒暖身子,不多会儿整个人就燥起来。
抱着、搂着……有些人家来去一趟,肚里就揣起个娃娃。
秦既白忙埋头喝了口汤,哑声道:“嗯。”
第35章 看小狗子
吃好饭, 秦既白端碗进灶房,就听外面“叮铃当啷”一通乱响。
不知道何时豆饼跑到了前院,走地鸡似的撒丫子乱窜, 碰到这个撞翻那个。
裴松眼皮一跳, 忙小步过去, 躬身一把将它拎住了, 一双艳丽翅膀提在手里,也不管豆饼咕嘎乱叫, 只朗声喊人:“你放盆里就行,待会儿我洗。”说罢匆匆去了后院。
待回来时, 秦既白已经在院里等了, 地里的活计还剩不多,他急着快些干完,将挑桶上肩, 若不是为和裴松知会一声, 早便拔腿出门。
“葫芦瓶呢?咋不背上?”
“没多久就回了, 不麻烦了。”
“这麻烦啥?我去。”
裴松快步进灶房, 出来时手里多了只葫芦瓶,里头灌满清水,还添了一把青竹叶, 清热去火:“要不我也去吧?”
“活儿不多,你家里躺着吧。”
裴松给他系好斗笠:“好久没下地,人都躺懒了。”
“懒了不好?说明日子舒坦。”秦既白见没人,凑来偷着亲了他一口,薄唇落在嘴角边,自己脸先红了,“我走了。”
裴松伸手挠了挠脸, 陪他走了段路:“晚上喝汤不?我去买根棒骨。”
“成,都成,外头晒,快回吧。”
裴松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正作别,隔壁秋婶子打远处回来,手里拎了个小篮子,上头盖着个蓝布盖。
裴松叫了声人,同她寒暄:“这是买啥去了?”
秋婶子将布盖掀开:“买了块儿豆腐,晚上熬汤喝。”
她左右瞧瞧裴松,又看向被绊住脚的秦既白,温声说:“白小子能干哟,你都不消下地了。”
裴松笑着点头称是,两人一说起话来就停不来,倒是秦既白惯是沉默,又不好插嘴说要走,干脆将扁担卸了下来。
秋婶子说起件趣事儿:“村口刘大家的来财生小狗了,黑黑黄黄的好几只,巴掌点儿大可好玩儿,哎白小子不是猎户嘛,要养狗不?”
裴松看向秦既白,汉子听了这话眼神明显一动,可又皱紧眉头,没吭声。
正说着,院子里有人喊了,秋婶子指了指屋头:“婶子先回了,有闲了来家里说话儿啊。”
大门轻轻合起,隔壁院的砖石围墙不算高,能瞧见秋婶子的背影。
裴松见人进了屋,才同秦既白说话:“婶子不说我还没想,你家是猎户,咋不见养狗啊?”
养狗既是养帮手,也是多张嘴,裴家人连饭都吃不饱,自然不会想着养狗,可秦家是猎户,跑山时带上条狗,既能帮着逮兔子、捕山鸡,还能及时察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