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怜
戚求影看着狼大王缓缓握紧剑柄,似有所觉,忍不住出声制止:等等
只是为时已晚,他话未说完,面前的人影就微微一动,众人只来得及看清他身形掠出的残影,瞬息之间,来不及惨叫,五颗人头就齐齐滚落。
只一剑,五人俱死。
戚求影眼神一震,扑通火把坠地,火光将狼首照亮一瞬,衬得此人如暗夜修罗一般。
静谧中,尸首和头颅一起跌落,堆在他脚边,狼大王缓缓收了剑,这才意识到身后的人没了声音,不由侧过头来安抚戚求影:有我在,没人能杀你。
他再一弹指,那几具尸身竟浑身冒出蓝焰,肉身无火自焚,很快便化作青烟散尽,只留下几件完整的衣物,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几只蛰伏在暗处的野狼慢慢从阴影中走出,静静叼起地上的武器和衣物,送出洞外。
戚求影倒不是受了惊吓,只是半月相处,他从未见过狼大王动手,如今一出剑,便能探出几分深浅,却不想此人修为如此深厚。
而且此人虽举止诡谲莫辨,剑法却干净利落,自成气象,显然出身仙门正统。
修真界什么时候有过这等人物?
最重要的是,他原本打算身体有所恢复就趁机离开,如今再看却不一定可行,毕竟对面也不是善茬。
他逃不了,别人也救不出,难道真要被关到天荒地老?
他一时竟想不出打算,便沉默下来,而另一边,狼大王的地盘被人入侵,十分不满,他指挥着一群狼将东西扔得远远的,又燃起篝火,一个人在火边走来走去。
戚求影盯着他看了许久,心知如今只有好好与这怪人相处一条路可以走,纠结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你在干什么?
狼大王仍是走来走去:我们的窝脏了要重新染上我的气味。
哦,戚求影也不反驳,只问起别的,你今天出去打猎,是不是遇见过这几个人?
他们不是人,狼大王却摇摇头,戚求影以为他又要说些他们是狼而且是低等狼云云,谁知对方却道:他们都是坏人。
戚求影一顿,又听狼大王道:虽然都披了人皮,但气味不一样可以闻出来。
他动手太快,戚求影来不及分辨,狼大王却如此笃定,不过他更好奇狼大王口中的气味是什么:坏人是什么味道?
狼大王想了想:冷的,腥的。
好人呢?
热的,暖的。
戚求影头一次听这种这种论调,心觉奇异,狼大王又在篝火边绕了好几圈,终于让那块地方染上了戚求影感受不到的气味,然后慢慢走了过来。
那我呢?他算好人还是坏人?
狼大王对二人的小窝珍视异常,连毯子都舍不得踩,褪了靴子爬进来,身上却沾着一身褪不尽的寒意。
戚求影才问完,就被人迎面一搂,只觉抱了块冰,狼大王熟门熟路地埋进他怀里,一边贴着脖颈嗅闻那冷淡的檀香味,全然是只不懂规矩礼仪的兽类,他道:你是我喜欢的味道。
他一边蹭还一边夸:好喜欢
戚求影:谁问他这个?
二人离得太近,此刻不光狼大王能闻见戚求影的味道,戚求影也同样能闻见,这人身上冷冰冰,闻起来却暖融融的,似香非香,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只意味不明地问:那你呢?你身上又是什么味?
狼大王微微一停,似在思索,半晌才所当然地答:小狼味。
戚求影一窒,只觉对牛弹琴,狼大王却管不了那么多,他找好位置,又开始解身上的衣服,戚求影知道这是要睡觉前兆,忍不住拖延:你今天的猎物呢?
狼大王把衣服盖在两人身上,闷闷不乐:今天追坏人,没打到猎物。
但我洗过澡,不脏,可以一起睡。
天寒地冻,他上哪儿洗澡?
冰洞里的水太冷他说着,又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下,戚求影被摆弄着,手臂覆上他瘦削冰凉的腰背,这才明白对方身上那消解不去的寒意从何而来。
他想,此人应是受了伤神智有损,否则怎么会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才杀完人又跑来装可怜。
如今再怎么疾言厉色,狼大王也丝毫不改,何况对方不久前刚救了自己一命,或许只是把自己当做同类,极大可能还是年长受依恋的狼父狼兄一类,冬天要贴在一起过冬,夏天要一起出门打猎。
一想到这个可能,戚求影心中就升起一抹诡异的慈爱之心,干脆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瞥了一眼怀里的狼头,也慢慢闭起眼,相安无事地睡去。
只是抱了许久,狼大王浑身依旧冷冰冰的,怎么也暖不起来,连带着戚求影也睡不安稳,等到三更时分,怀里的人却一反常态地发起热来。
冷好冷他嘴里说着冷,身上却会烫人,手脚将戚求影搂得更紧,后者被他折磨许久,实在难以入睡,只能无奈地睁开了眼。
对方烧得滚烫,呓语起来:好冷外面下雨了吗?
这人对下雨似有心结,戚求影默了默,只道:没有。
狼大王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一味地哆嗦,好半晌才可怜巴巴道:爹爹
戚求影浑身一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真被人当成了爹,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爹爹对方又唤了一声,不安地乱蹭起来。
眼看着马上就要蹭到危险的部位,戚求影脸色一变,连忙安抚道:嗯,是我。
他心想,自己就这么给别人当了爹。
狼大王听完,果然得到些许安抚,态度却急转直下:爹爹,别把我关起来我不想被关起来
戚求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别把他关起来?这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说出这些话?
怀里的人抖得实在可怜,戚求影也难免不忍心,刚想就着慈父情怀安抚两句,却又听对方威胁道:爹爹我不想打长辈,你也不想尝尝我的剑吧?
戚求影:?
这回他实在是听不明白了。
好在狼大王自言自语完,后半夜发了汗,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戚求影被他折腾了一宿,后半夜精力不济,竟睡得比狼大王还沉,日到中午才醒过来。
他这些日子精力实在是差,时常都在睡,若是换做以前,他不眠不休十天半个月都未必会倒下。
如今清醒,他不由眨了眨眼,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一时感慨为人父母确实不容易。
你醒了,狼大王已经穿戴整齐,此刻正坐在火堆旁,头上仍旧戴着面具,似乎有些苦恼。
戚求影想起昨夜种种,语意莫名地嗯了一声。
狼大王默了默,没再说什么,只将戚求影面朝篝火扶坐起来。
戚求影见他情绪沉闷,以为他病还没好,本着昨夜残留的那一点慈爱之心,忍不住道:以后别再去冰洞洗澡。
哦,狼大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仍是怏怏的,戚求影见他这幅模样,又想起他梦中的呓语:昨夜你在梦中唤你父亲你和他关系不好吗?
不提还没什么,一提狼大王就肉眼可见地难过起来,他气愤道:不好!
一点都不好他们所有人都想关住我,所以我才逃了出来
戚求影琢磨着他话里的话,多少猜出几分,也没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对方,只问:他们虐待你?
反正就是不好狼大王提起这事就伤心,也说不出什么,只是盯着戚求影,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他说完,角落里那五只狼就发出不满的嗷嗷声,狼大王循声望过去,补充道:还有你们。
五狼心满意足地闭上嘴。
眼见洞外天色放晴,又到了狼大王惯常的打猎时间,只是经历了昨天的事,他不放心戚求影一个人在洞中,故而让三头狼留守,临走之际,他又依依不舍地抱了抱戚求影,倒真像只离不开长辈的狼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今天我要离开很久
戚求影已然将他当小辈对待,也没追问什么,态度也和缓了些:嗯。
你要快点好起来,狼大王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切,他埋在戚求影脖颈间,又重复道,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