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国师请头儿和段副统领过去一趟,说是有什么东西能驱邪避祟,属下这才四处找您。”吴千钧说。
吴千钧在营地的另一头找他,应该是用平时的声量朝旁人询问,不可能大喊大叫。如今的营地被禁军重新布置后,比从前大了十数倍不止,两头相隔甚远……
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闻潮落却能听到吴千钧在找他。
“祁副统领,您没事吧?”吴千钧问。
“无事。”祁煊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咱们的职责是保护陛下安全,顺便协助禁军做好防卫。这边的营地住着的大多都是工部的人,无事别让人过来转悠。”
“是。”吴千钧忙道。
祁煊没再说什么,让对方带路去了国师的营帐。
大渝朝的国师,看着三十来岁的模样,却顶着一头白发。实际上,他究竟有多大年纪,无人知晓,据说先帝在位时,他就已经是本朝的国师了。
祁煊和段真几乎是同时到的,同来的还有禁军统领。营帐中,国师盘膝而坐,只朝来人略一颔首,并未开口。
倒是一旁的卢明宗朝几人行了礼,取出了一沓以朱砂画了符文的符纸。
“诸位大人,这是我师父拟的驱邪避祟的符纸,可克制妖异。我誊了这些,劳烦诸位大人分发下去,只要随身带着这符纸,便可使妖异不得近身。”卢明宗说着,将手中的符纸分发给了三人。
“这符纸既能驱邪避祟,可有给陛下与殿下,及同来的官员分发?”禁军统领问道。
“陛下与殿下有帝星护佑,妖邪本就不敢造次。”国师开口。
卢明宗看出几人的担忧,又道:“诸位大人请放心,灵山的祭天台下,也压了克制妖邪的符文。所以明日的祭天大典,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众人闻言这才放心。
“贫道观此地灵气充沛,又有地动时裂开的地缝,想必会催生出不少妖异。先前祁副统领与闻家小公子曾斩杀了一只,但贫道以为,灵山周围尚有许多妖异,因此布防一事依旧需要各位谨慎对待。”国师又道。
“尚有许多?为何一直没有露面?”段真问。
“许是在蛰伏吧,这贫道就不得而知了。”
这话一出,几人刚落下的心,不由再次提了起来。
国师说话向来点到为止。
众人并未再逗留,一道离开了营帐。
卢明宗快步出来,叫住了祁煊。
“祁副统领,这符纸我特意给潮落留了一枚,你过去找他的时候顺便带给他吧。”卢明宗又朝祁煊手里塞了一枚多出来的符纸。
祁煊看着手中画了朱砂的符纸,神情有些复杂。
“那日他还特意找我问过符文之事,我当时想给他写一个来着,可他没要。”卢明宗说。
祁煊一怔,意识到闻潮落知道符纸的存在,可对方为什么没要呢?是怕会影响到杨家兄弟俩,还是闻潮落早已意识到了什么?
祁煊收了符纸,并未朝卢明宗多说什么。
入夜。
闻潮落拎着弩在营地四周转了一圈。
如今营中虽有禁军和牵狼卫守卫,可他营帐里收留了两只妖,免不了要多走动走动,了解一下营中的动向。
他转过小道,忽然顿住脚步,转身举起弩,就见一身武服的祁副统领,正透过夜色盯着他。
“鬼鬼祟祟。”闻潮落放下弩。
“从前没见你这么勤快,竟然亲自巡防。”祁煊说。
“废话,我不得出来看看你们在干什么吗?”闻潮落意有所指地道:“万一你们牵狼卫的人抓到我的营帐里,岂不麻烦?”
祁煊朝前走了几步,与闻潮落仅一步之遥,鼻息间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淡香,“二郎难道没发现,你们住的这半边营地,巡防的人只有禁军?”
闻潮落略一思忖,好像还真是这样。他原以为是牵狼卫顾不上,但听祁煊的意思竟是提前做了安排。
“你来找我,是想表功?”闻潮落挑眉。
“给你送东西,卢明宗画的符纸……”祁煊说着摊开了掌心,里头放着一枚折起来的符纸。闻潮落并未多想,伸手去拿。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符纸的刹那,祁煊自他眸光中,瞥见了一抹浅金色的光芒。那抹浅金色很淡,可在黑夜中十分清晰,令人难以忽略。
祁煊心头一凛,立刻合上了手掌。
闻潮落眼底的异色随之消失,就像未曾存在过一般。
“到底给不给我?”闻潮落问。
“这东西驱邪避祟,你确定要随身带着?”祁煊反问。
闻潮落后知后觉道:“对,差点把他们俩忘了……那我还是不拿了。”
“我替你收着吧。”祁煊将符纸收起来,一颗心兀自跳得极快。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闻潮落并未留意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对此亦没有任何怀疑。想想也是,闻小公子素来心大,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哪怕有过一丝疑虑,也会很快抛到脑后。
祁煊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他庆幸的是,闻潮落并未怀疑。因为依着祁煊所了解的信息,内心剧烈的波动会加速异化的过程,若闻潮落此时忽然意识到真相,很可能会失控。
而他担忧的则是,闻潮落毫无防备,稍有不慎很容易在旁人面前露出马脚。幸好今日是卢明宗让他来送符纸,若来得是旁人,就麻烦了。
“走了。”闻潮落拎着弩便打算离开。
祁煊叫住了他,“二郎,等一下。”
“怎么了?”闻潮落看向他。
祁煊身体隐在黑暗中,眸光却不晦暗。
他又近前一步,拉住了闻潮落的手腕,指腹不经意间搭住对方的脉。依着那本审讯记录所言,人在异化的最后关头,心跳和脉搏都会加快许多。
祁煊想确认,闻潮落还有多少时间。
“你又想啰嗦什么?”闻潮落开口。
“营中人太多,今夜不好再去寻你了。”祁煊道。
闻潮落见他迟迟不放手,只当他是想亲近,便倾身闭上了眼睛,开口道:“快点,亲完了我还着急回去呢。”
祁煊呼吸一滞,这下心跳得比方才更快了。
他嗅着鼻息间的淡香,慢慢凑近,继而觉察到了闻潮落面颊上的热意。
他以唇轻轻贴了一下,的确很热。
“二郎,你好烫。”祁煊说。
“也许又发烧了吧。”闻潮落似乎早已习惯了,随口道:“都怪你今天给我换衣服时动作太慢,害我着凉了。”
“唔,赖我。”祁煊并不辩驳。
“找大夫来看看就好了。”
“还是别找大夫了,说不定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虽然审讯记录祁煊已经撕了,可妖异的变化过程,早晚会公之于众,闻潮落时常发烧之事,说不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好吧。”闻潮落并未起疑。
反正他现在也不难受,若是祁煊不说,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祁煊目送闻潮落的背影走远,眸色十分凝重。
他已经可以确定闻潮落的身体状况了,但此事当真棘手。闻潮落在东宫当差,倘若身体有异,压根瞒不住。哪怕太子会护着他,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届时事情被戳破,皇帝能容得下他吗?
而自己身为牵狼卫,又该如何面对?
与此同时。
行至营帐门外的闻潮落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他透过营中浓重的夜色,看到祁副统领自衣袋中取出了两张符纸,而后将其一并凑近燃烧着的火把,点燃了。
第29章
此前因着祁煊牵狼卫的身份, 闻潮落对他始终存了两分戒心。
哪怕他对杨家兄弟之事一直守口如瓶,可他毕竟是牵狼卫。而对皇帝的忠诚,是刻在牵狼卫骨子里的。
但方才祁煊这举动, 却令闻潮落有些动容。
那符纸能驱邪避祟, 在与妖异交锋时有保命的作用。牵狼卫近来常与妖异打交道,这东西算是个护身符了。可祁煊竟会为了杨家这两兄弟, 直接将符纸烧了。
可见,祁副统领心思还是挺细腻的。
闻潮落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只当祁煊是为了不让符纸影响杨家两兄弟, 这才把符纸烧了。
另一边。
祁煊烧了符纸后,去见了一趟卢明宗。
方才闻潮落指尖接触符纸时,眸色变成了浅金色, 因此他想确认一下,这符纸对妖异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这个我也没试过。”卢明宗不像闻潮落, 压根没近距离接触过妖异,所有的认知几乎都停留在理论基础上,“依着常理来说,符文驱邪避祟,重点针对的是邪祟。邪祟邪祟, 顾名思义就是邪戾不洁之物, 是伴随不正之气而生,充满戾气与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