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兵将银子塞进腰间,面不改色,“噢,方夫人啊,例行公事带你夫君走,问几句话而已,夫人不用担心。”
杨笛衣还来不及说什么,官兵便押着方雪明离开了,临走前,方雪明冲杨笛衣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官兵走了,人群没多久也散开了,杨三白和方景和上气不接下气赶到时,只剩杨笛衣一个人站在院门前面。
方景和环顾四周,“方大夫呢?”
“被带走了。”杨笛衣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放小易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杨三白急得都要哭了,“这下怎么办啊,方大夫会不会有事啊?”
“不是你的错,谁也想不到会出这种事,”杨笛衣深深呼了口气,“医馆还要开,先回去吧,我们从长计议。”
整个下午,医馆内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除了小易,其余三人都是一脸心不在焉,杨笛衣抱着一本医术坐在窗边,实则一点也没看下去。
太快了,这一切都太快了,快的有些不同寻常。
杨笛衣看着书页出神,从那个人死在家中被发现,到方雪明被带走,那些官兵仿佛有第三只眼一样,目标清晰,杀伐果断。
这一切更像是戏本,她和方雪明都是被写好了戏份的戏角,毫无还手的能力。
杨笛衣拿书的手用力握紧,是那个人‘前朝余孽’的身份被发现了吗?
有可能,但杀他的人更像是当年陷害父亲的那群人,否则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杀了他。
那她呢,他们发现她了吗,发现她这个早该死在十年前的人,如今重返这座吃人的京城了吗?
一直到晚上,官府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杨三白和方景和试图进去探望,被直接拦在了大理寺门外。
......
“夫人,您也别太担心了,您也要保重身体啊。”
杨笛衣抬起头,对上两人满是担忧的眼神,勉强笑道,“放心,我没事。”
杨三白和方景和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一连好几天,方雪明都杳无音讯,杨三白急得团团转,杨笛衣却反而越来越安静,仿佛一点也不担心。
直到一天晚上,杨笛衣将她和方景和叫到屋内,事无巨细的交代了有关医馆的事情。
“我方才说的,记住了吗?”杨笛衣看两人没有回答,轻声问道。
“夫人,您,您不要想不开啊......”杨三白眼眶含泪,“方大夫只是被抓走,也可能,也可能没事......”
“你想哪儿去了,”杨笛衣摸了摸她的头,“我没有想不开,我只是,明日有些事情要做,我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要先做好其他准备。”
“很危险吗?”方景和难得严肃起来,沉声道。
“不知道。”杨笛衣想了想,诚实道。
但现在,这是唯一能引起他们注意的办法了,杨笛衣想。
想做缩头乌龟吗,一如十年前,但很可惜,这一次,她一定要把他们的脑袋,那些不敢展于人前的面孔,一个一个都揪出来。
第二日,京城中一概往昔的沉闷,街道上多了不少官兵不说,还布置上了许多彩带绸缎。
“听说了吗,边关大捷,今日不少将军都要返京述职呢。”
“那是不是能看到好多威猛将士啊,我听说近几年军中出了不少勇猛俊俏之人,这下能看到真容了。”
杨笛衣站在人群中,静静地听着身旁百姓的议论,心静如水。
前几日在驿站时,杨笛衣便注意到了那些不同的身影,和驿长聊天时她便知道了边关将士要返京这一消息。
此刻,城门大开,道路两旁挤满了百姓和维持秩序的官兵,附近的高楼上也坐满了看客。
几匹高头大马晃晃悠悠从外面一步步走了进来,为首的两名少年将士,一位身着银色亮甲,手握缰绳,缓步前进,脸色比铠甲都冰冷。
另外一位身着大红铠甲,满脸春风得意,不时地挥手和旁边百姓互动,瞄到身旁人的脸色,声音无奈,
“我说江上啊,这么大喜的日子,你看看,百姓们夹道欢迎,姑娘们展露笑颜,如此盛况......你把你那个冰块脸热一热好不好?热情,热情啊......”
银甲少年瞥他一眼,并未言语。
“你看看你,边关那样就算了,都回到京城了,你这......”
红衣铠甲少年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前方一阵骚乱,前进的脚步不免慢了下来。
“拦住她!你们干什么吃的!”
“我腿突然使不上劲啊,”那官兵声音一阵委屈,“整个人浑身无力啊!”
“这是怎么了?”红甲少年好奇地看着不远处,似乎有个妇人站在了道路中间,不禁感慨,“这年头,京城人都这么......”不要命......
话还没说完,一转头,看到身旁的冰块脸居然变了。
周悬抓着缰绳的手不自觉越来越紧,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是不是在做梦,还是其实他已经战死沙场,不然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思念已久的人。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经烟消云散,他只看得到她,看到她一步步坚定地走上前来。
周悬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他几乎都要承受不住,越来越清晰而生动的面容,是她,真的是她,他的阿衣来接他了吗?
梦中人已到了眼前,周悬下意识伸出手去,却看到她笔直地跪了下去,“求将军为我夫君做主!”
明明头顶骄阳高挂,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头,周悬却如坠冰窖,四周的一切在他身旁炸开。
周悬一瞬间耳鸣,呼吸几欲停滞,胸口不知道被什么挤压的生疼。
她说......夫君?
第19章
“......江上,周江上!”
身旁人的声音仿佛远隔万里,突如一道利剑刺入周悬的耳朵,教他登时清醒过来。
“你想什么呢,喊你半天没反应。”红甲少年单手撑在马背上,凑近了去看他。
这小子一向波澜不惊的,连战场上长矛刺入身体都能面无表情的反手刺回去。
如今这反应,有意思,红甲少年眼中的好奇越来愈深。
转头看向几米外低头跪着的妇人,似乎是因为她啊。
杨笛衣此刻也是心若擂鼓,连手上端着的卷轴也有些微微颤抖,若她没有看错,马背上的少年,是周悬吗?
“人群嘈杂,没听到。”周悬垂下眼眸,掩盖自己的眼神,沉声道。
“将军恕罪啊!”
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哀嚎一声,带着几个士兵急匆匆跑到杨笛衣身边,一挥手,身后的士兵纷纷上前将杨笛衣双手反剪地制伏在地,亦被他们收走。
“在下礼部郎中赵无清,见过二位将军,想来两位就是昭武将军身旁的宣武将军和显武将军了。”
赵无清忙弯腰行礼,面上带着汗水和余怒,心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
宣武将军阳霄,显武将军周江上,虽然这二人只是从四品,比自己高一点点,但是据传两人屡立奇功,颇受昭武将军喜爱,此番立功回京,不知道还要升上几品。
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接待、露脸的机会,差一点被这妇人搅黄了。
“这,这妇人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身上还带着剧毒,把两旁负责的士兵全都给毒倒了。”
“不是毒,”杨笛衣闻言抬起头,“是掺了软筋散的香囊,能让人浑身无力,我只是想.....”
“不碍事,”阳霄稍微松了松缰绳,说话的同时不忘余光瞄向周悬,“我们来的早,后面大部队还没到呢,没耽误多少时间。”
“还不把她的嘴塞上!”赵无清一拍大腿,示意压着她的二人,丝毫没注意不远处某人脸色越来越黑。
两人瞬间心领神会,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块手巾作势就要塞进杨笛衣嘴里。
“哎哟,”忽然暗处飞来一块不大的石块,砸向士兵肩膀处,士兵吃痛下意识缩回手臂。
杨笛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赵无清已经面露惊慌,惊恐地环视着周围,“谁啊?谁啊!还有同伙吗?”
“赵郎中莫慌,我瞧着倒可能谁家小子顽皮,”阳霄眯起眼睛瞧杨笛衣,笑道,
“这小妇人也是细皮嫩肉,兄弟们都是武人,万一手下没个轻重,这大好日子,见了血,岂不是不吉利。”
“是是是,宣武将军说的是。”赵无清连连点头,连忙挥手让二人压着杨笛衣退下去,快速把道路清开。
杨笛衣不得已被压走,“我还没说完,我夫......”
“赵郎中,”一直沉默的周悬突然出声,“昭武将军最讨厌吉日见血。”
“明白明白。”赵无清站至侧边,拱手示意两人继续往皇城去,“在下会将此妇移至兵马司处理。”
周悬略一点头,便驾着马匹目不斜视地走了,阳霄跟着上前,路过周悬时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