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衣......这水就这么好喝?”
“?”
杨笛衣不解地望向他,没有防备他靠这么近,一时被眼前的距离愣住。
“从我进来你就一直在喝,都没看过我。”
周悬嘴巴一张一合地说道,半点没躲,直直地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盯出个花来。
杨笛衣这才注意到周悬唤她的是阿衣,手中茶杯微凉,杨笛衣放下杯子,肩膀悄然后退。
“毕竟,你我男女有别。”杨笛衣说道,“而且你该唤我阿衣姐姐,你忘了我们.......”
周悬从她说出第一句话,眼神就冷了几分,还没等杨笛衣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茶凉了吧,我给你换一杯。”
说着,周悬拎起茶壶就要往她的杯子里倒,杨笛衣及时用手盖住了杯口,
“不用了,我不待太久,免得浪费。”
周悬动作一顿,手里的茶壶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两人突然变得有些沉默,半晌,周悬缓慢地将茶壶放回桌子上,“好,那便不喝。”
杨笛衣注意到他神情似是有些暗淡,想了想还是张口说道,
“周悬,我们拜过干亲,所以我也当得你唤我这一声姐姐,你我如今也已各自成婚,这些话或许我不该说,但......”
话还没说完,便见到周悬突然抬起头,
“各自成婚?”
他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反倒让杨笛衣有些迷茫,“你没有成婚吗,当时在小凉山我明明听到......”
她迷迷糊糊时,分明听到有人说周悬快要订婚来着。
周悬突然笑得极为灿烂,他拉长声音,“阿衣姐姐,世人皆知,显武将军从未婚娶。”
顺便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显武将军。”
杨笛衣不停地眨动着眼睛,在心里慢慢消化,他未婚?
“但我已经......”
“成婚了便不能有弟弟吗?”
周悬从善如流,一扫刚刚的低落,“既然你说拜过干亲,那你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亲人之间,不用讲虚礼吧?”
杨笛衣沉默。
周悬反倒笑得开心,“我说的不对吗?”
杨笛衣下意识就想点头说对,但似乎又感觉哪里不对,刚要点下去的头便生生停住了。
周悬被她动作引得更开心了,他摩挲着茶壶的把手,声音里掺了些哄诱的意味,
“阿衣姐姐,能和我讲讲这些年吗。”
讲讲他不在她身边的这十年。
杨笛衣看了眼外面的月色,心里还记挂着大理寺的方雪明。
“天色已晚,下次有机会吧,”想起还没有了解周悬的情况,杨笛衣犹豫道,“你如今要在京城久居吗?”
“是啊,”周悬轻松道,“我将要上任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自然要住下。”
“这里就是他赐我的住宅,阿衣姐姐随时都可以来。”如果住下当然更好。
周悬笑眯眯道,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才刚重逢,他不想吓到她。
周悬没有挑明他是谁,杨笛衣也知道是谁,只是点点头,“也好,我在明疾堂,若有事可来寻我。”
京卫指挥使司,杨笛衣在心中默念这几个字,是个好差使。
“对了,白日我那番作为,把我从兵马司捞出来,费了不少力气吧?”
“小事,”周悬摆摆手,“我自有办法。”
“你可知我为何要那样做?”
周悬反倒沉默下来,勉强扯起嘴角,“阿衣姐姐,你已经提到他三次了。”
那个被她称为夫君的男人,周悬握紧拳头。
他不喜欢,不喜欢从她口中听到那两个字。
“不是说这个,”杨笛衣摇了摇头,“我见到他了。”
周悬微怔,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
“那个手臂上有印记的人,”杨笛衣深呼吸,缓慢说道,“你记得吗?当年说找我父亲献策那个人。”
“我在京城见到他了。”
周悬仿佛被拉回十年前,只觉压在自己胸口的大山突然清晰可见,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如今在哪儿?”
杨笛衣垂下眼皮,“他死了。”
“死了?”
“他去年来过堂中瞧病,我观察过他几次,本想年后去找他,没想到他死在家中,被发现之后,大理寺立刻去家中拿了方雪明,一直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
周悬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想嫁祸你们......”
杨笛衣点头,死的若是一个无名无姓,没有亲缘的普通人,按道理也该是兵马司前去管理,怎么也轮不到大理寺。
“所以你今日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嗯,”杨笛衣放在衣服上的手无意识握紧。
最好让他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无知乡野村妇。
这样,他们才会不将她放在眼里,不管是想来杀她,还是利用她,她才能见到他们。
只要他们有动静,就有可能露出马脚。
“太危险了,阿衣姐姐。”
周悬静静看着她的侧脸,强忍下想抱她的冲动,只是无奈摇了摇头。
“如果今天你遇到的不是我,这件事不会善了。”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大理寺不是她说进就能进的。
“况且,”杨笛衣将袖子中的药粉拿了出来,“我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
方雪明善医,也善毒,他早就准备过不少防身用的药粉给她,以备不时之需。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那就好。”周悬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药粉,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纵然看那些东西不顺眼,但他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有这些也好,起码在他看不到她的时候,她能保护自己。
“他叫,方雪明?”
顿了顿,周悬还是叫出了这个他一点也不喜欢的名字。
“嗯。”杨笛衣微微点头。
周悬盯了她半晌,忍下喉中腥涩,状似轻松的问道,“什么时候?”
是成亲的日子吗?杨笛衣想了会儿,“四年前,刚来京城不久。”
那时方雪明定下医馆,她原本只是想在馆中顶个学徒的名头,没想到后来横生枝节,两人一拍即合,用成亲免去不少事端。
“可惜,我不在。”周悬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沙哑。
杨笛衣抬起头微笑,“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
周悬勉强笑道,“交给我吧。”
杨笛衣没有立刻答应,“你在指挥使司,大理寺那边......”
“无妨,”周悬移开眼神,“有熟识的人。”
“可是......”杨笛衣还是有些犹豫。
“阿衣姐姐,不信我吗?”周悬的眼神暗了下去。
杨笛衣转头看到他的侧脸,周悬嘴唇微抿,忙解释道,“我是怕你刚上任,就插手这些事会对你......”
“可是,早就已经躲不开了不是吗?”周悬无所谓道。
从十年前开始,他们早就已经在局中了。
杨笛衣无话可说,正好按照周悬所言。
周悬没有亲自送她,只是叫了辆马车,将她送到府门前。
杨笛衣刚要上去,就听到身后周悬朗声道,
“若我生病,可以去明疾堂看病吗?”
“当然。”杨笛衣回过身扬起嘴角,“随时都可以。”
周悬也跟着笑了笑,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处,周悬身后紧握的手掌才稍稍放松。
“这可是你说的啊,阿衣.....”
周悬喃喃道,到底没有说出姐姐二字。
他想起杨笛衣提到的拜干亲,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他可没忘,当年什么拜干亲仪式的最后一步没有完成,算什么干亲。
杨笛衣被安安稳稳地送回了方府,直到下了马车,杨笛衣才反应过来,斗篷忘记还给周悬了。
杨笛衣手指无疑是捏紧了斗篷的布料,上面似乎还有冷冽的少年气。
下次吧,杨笛衣想,下次见面还给他。
“夫人!”
杨三白早已在里面等了许久,此刻见到杨笛衣并没有什么事,这才放下心。
“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杨笛衣没有料到会见到他们,吃了一惊。
“不知道,”杨三白摇摇头,“我们一直在等。”
“进去说吧。”杨笛衣揽着她走了进去,“顺便和我讲讲我让你们留意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周悬去过指挥使司便直接杀到某人家中,把还在睡梦中的阳霄直接从床上拽了起来。
“谁啊,谁敢扰爷爷清梦!”
阳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憋了一肚子气,刚要发作,看清面前站的冰块脸之后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干嘛?”阳霄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带我去大理寺。”周悬面无表情道。
阳霄眨巴着眼睛,没懂,“去那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