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树下弯身捧起一堆花瓣,扔向夏月楼,花瓣纷纷扬扬洒了漫天,煞是好看。
花戏雪看着好玩,也过来效仿,结果我和他为了抢花瓣而打了起来。
我立刻拉杨修夷帮我,师父便随即站到花戏雪那边和我对着干。
丰叔一指,急道:“不准扔我家少爷!”也跑了进来帮我们。
我们边骂边绕着庭院乱跑,打起了花瓣仗,鹅色月花撒的如雪飘扬,满园皆是花雨。
隔街的笙乐不知何时再度响起,音色悠扬,轻快明亮。我们在花雨中追逐,府上的丫鬟仆人们都闻声赶来,纷纷加入,笑声盈满夜空,若是有路人从墙外路过,定要以为这里全是疯子了。
第三卷 长风如歌
第123章 土匪
五月末,云白天蓝,风清气爽。
我打扮成老头模样,抱着素布包裹,从辞城西门出来。
按照原本路线,理应往城南去,怕就怕会被他们洞察我的目的,所以不得不绕上大圈,取道见峰路,再折回城南。
这半个月思来想去,我终于敲定先回宣城一趟。
因我身上的重光不息咒和血咒都出自于上古之巫,总觉得自己身世也和它有着莫测渊源,便不由联想到宣城旷野的冠隐村和穆向才别苑的亡魂殿。若那两边都找不到线索,那我就得跋山涉水跑去漠北一趟,依着梦中记忆原路返还,看能不能寻到月牙儿苏醒过来的那个山洞,可能我们族人隐居的村子就在那山洞不远处。
走了四日,一路平安无事。
路上有太多的行脚路人,我丝毫没感到孤单落寞,偶尔看到一堆人围着聊天,还会兴致勃勃的冲上去凑热闹。不过江湖嘛,讲来讲去也就那些事情,无非就是谁谁抢亲啦,谁谁招婿啦,谁谁偷情被捉啦,谁谁打架被废成太监啦。之所以这类八卦会被热传,我觉得跟听众口味很有关系,反正我是很少听到有关忠孝仁义的故事的。
第五日要往南城折返了,得先绕过一个叫陷活岭的地方,才能赶到见峰路。
离陷活岭尚有一段距离,我在路边一家茶肆里停下休憩,要了壶碧螺春和一盘玉茶糕。
茶肆很热闹,满是南来北往之人,几乎座无虚席,一片沸沸扬扬。
邻桌是两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嘚啵嘚啵,嘴不停话。从天南聊到地北,最后提及刺史,说他前几日刚从既安城出来,今明两日就能到辞城了,并说到他在既安城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光是金子就有三大箱。
我不由低声“哇“了一下,一个中年男子在那偷笑:“看,那边那个臭老头也在打主意呢!”
我转过头去:“什么叫也在?”
他抓了把瓜子边磕边道:“你不知道吧,陷活岭的山匪都齐齐磨刀了,这一路得刀光剑影咯!”
我又“哇“了一声:“刺史的主意也敢打?他们不要命了吧?”
另一个中年男子讥笑:“你这臭老头,岁数白长了,你见过哪个土匪是要命的?”
我忙凑上前去,很是担心:“两位小哥,你们可知道他们要在哪里动手么?我这几天可是要赶路的,万一不小心撞见,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他们吐掉瓜子皮,摇头:“我们要是能知道那早就发财啦,偷偷去官府那通个告,都能得到大把大把的赏银呢。”
我仍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真的敢吗?刺史出门那一定是走官道的,前呼后拥,都是官兵……”
另一桌一个中年大汉哈哈大笑,指着我道:“你这老头,一看你就知道你不知这是何地啊,你一把岁数真是白活了,你就没听说过一句话么?”
“什么话?”
“五州不过地,自能活长命。”
我皱眉:“什么五州?”
他解释道:“五州不过地,就是清州不去花莹郡,益州不来陷活岭,华州不至珠翠庄,沧州绕道德胜城,秉州避开崇正郡。不过前些时日多加了一个,就是柳州勿经牡丹崖。”
“牡丹崖?这是为何?”
另一个中年汉子虎饮了口酒,声音粗犷:“那柳州宣城不是出了个妖女田初九嘛,据说牡丹崖那些妖骨当初就是她干的,那边冤魂多着呢,现在都没人去了。”
我暗暗骂了句脏话,没好气道:“那这陷活岭有何说法?”
“能有啥说法,就是土匪多呗,三步一窝,十步一帮,惹急了他们,别说一个益州刺史,就是皇帝老子也能把他给宰了,哈哈!”
我弱弱坐回原位,心中大呼倒霉,看看天色还早,想着还是先回辞城吧,累点就累点,总好过被土匪给咔嚓一刀。于是招来伙计结账,灌满随身水壶,并多要了几个糕点。
原路回去,我在心中把土匪和刺史一起骂了数十遍,忽的听到路边一个男音骂得比我更狠,不由回过头去,顿时一愣,竟是傅绍恩。
他穿着一袭书生青衫,正唾沫横飞,破口大骂:“可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几个贼头匪寇算得了什么,占了个山野之地也敢称王,我呸!比猴子都不如!”
我立马加快脚步,遇到此瘟神,应有多远躲多远,我人轻命贱,惹不起。
但瘟神不亏为瘟神,遇到他准没好事。
没出几步,我的后背便猛然一痛,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重物压趴在地,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一个年轻男音响起:“你这臭小子,我看你就是找死!”
我吃痛的翻过身子,看清把我撞倒在地,并落在我旁边的那个重物,正乃瘟神是也。
一个白白嫩嫩的胖小伙随即走来抓起他的衣襟,将他狠狠扔了出去,撞在了前方一棵树上,咕噜噜的滚下。
我缓口气,慌忙爬起,抓着包袱往前跑去,路过树旁时,摔倒在地的傅绍恩一把拉住我:“老大爷你没事吧,我刚才撞得你疼不疼?”
我急忙拍掉他的手:“你放开啊!”
那胖小伙跑来,一指:“站住!”
“我带你跑!”傅绍恩对我道,而后拉着我往前跑去。
我挣着:“你不要连累我啊!你跑你的!”
他却死抓着我不放,跑得飞快。
我边跑边腹诽,这样一个文弱书,他平时得得罪多少人才能练就如此腿力。
但跑得再快也不顶用,一个紫衣身影两个跟斗便追上来了,在我和傅绍恩的胸口一人蹬了一脚,借力落定。
我们被踹飞出去,屁股摔得生疼。
紫衣少年颇为潇洒的转身,面若冠玉,唇红肤白,黑发束以墨玉冠,紫衣随风而飞,神采飞扬。
他“啪“一声打开手里的木骨折扇,悠悠扇了两下。
先前那白嫩小子追来,喘着粗气指向傅绍恩:“就是这家伙!”
我忙道:“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紫衣少年瞅我一眼,眉头一拧:“这老头子哪冒出来的?”
竟是个清脆好听的女音。
白嫩小伙盯着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忙从地上爬起,指向傅绍恩:“这混蛋想拿我这老头当挡箭牌,非要拉着我一起跑,我不认识他!”
白嫩小伙鄙夷的看向傅绍恩,对我道:“那你走吧。”
我长舒了口气,赔笑了两声,捡起包袱拍拍屁股起身。
未出几步,女扮男装的紫衣人忽的伸手拦在我身前:“站住!”
她冷冷一笑:“你这老头子身板不错嘛,挨了我一脚还能爬的这么快,我看你……”脸上一痛,她一把撕掉了我的假胡子,顿时柳眉倒竖,怒声道:“好你个官府狗贼!”
第124章 瘟神
一炷香后,我和傅绍恩被扔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双手反绑,双脚被缚。
他紧紧挨着我,身上飘来淡淡的书卷香气,不像是多日赶路之人。但我没兴趣问他,我现在只想一掌拍死他。
我很讨厌这家伙,从头到脚就没有让人看的顺眼的地方,更别说还有一个那么势利贪财的妹妹。
还有现在,我着实不知该说他没心没肺好,还是该说他脑子有病好。从被绑到现在,他一点骇意都没有就算了,反而还笑嘻嘻的用肩膀蹭我,像是我跟他交情多深一样,不断用亲热的语气跟我问东问西。将近过去一个时辰,他仍不依不饶:“田掌柜,你到底为什么扮作老人家的模样?”
“闭嘴。”
“我都没认出你啊。”
“闭嘴。”
“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闭嘴。”
“你真的是官府派来打探敌情的吗?”
“闭嘴。”
“难道跟我一样是自发的?”
我一顿,转过头去:“……你自发来打探敌情?”
他一脸凌然正气:“是啊,这些盗匪胆敢打官府主意,我自然要……”
我打断他:“打探敌情是门技术活,就算你不是行家,最起码也应该懂得谨言慎行,你在那边大呼小叫做什么?”
他小声嘀咕:“一时没忍住嘛。”
“……好了,你继续闭嘴吧。”
“嗯,对了,田掌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宣城那血猴到底怎么回事?我当初听到消息就觉得肯定是假的,你一定是被冤枉的,我本还打算找几个同窗去宣城为你平冤的。”
“你怎么想到来益州的,打算在这开店吗?其实辞城比宣城要好太多了,地方大,好吃好玩的也多……”
我咬牙切齿,拿目光喷火般的瞪着他。
他抬头望着远山,叹气:“女人开店确实不容易,像大香酒楼的金掌柜,她就很了不起。你听说过她的故事没?如若有机会,我带你一起去拜访她吧,你这性子有些泼辣,应该会招她喜欢……”
忍无可忍了,我深深吸气:“傅绍恩,看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回头:“嗯?”
我蓄足力道,猛的仰头,“啪“一下撞在他额头上,他闷哼一声,两眼一翻,世界终于清净了。
天色渐晚,落日熔金,鸟儿成群结队的飞过,叫声清脆。
我的神思全凝结在头顶,如果有鸟粪落下,便迅疾移至傅绍恩身上。一个下午下来,他身上已斑斓一片,像被人从鸟粪堆里捞起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