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前有不同, 又有些相同。
她看他的眼神,和之前捉弄他时一样, 带着宠溺和在意。
可又多了些什么?
大概是多了些曾经独属于裴瑾的温柔。
温柔到他心酸。
他总是无法将自己与裴瑾融合在一起。
明明是同一个人, 明明她说过“我要的是你”……
可他还是忍不住嫉妒。
嫉妒那个在她记忆中完美无缺的裴瑾。
嫉妒自己?
苏子衿自嘲地笑了笑。
很怪异对吧?
可他就是……做不到完全释怀。
苏子衿换笔,在她额间花心上点缀最后一抹鹅黄色。
他咬唇看着闭眼靠在椅上任他妆点的虞晚。
她的唇色很淡,但看着就很软,说话时声音通常是冷清又疏离的, 可对着他说话时,会刻意放柔,让人忍不住想沉浸进去。
是,的确都是属于他的……
可是他还是觉得不真实。
苏子衿呼吸更轻一些, 手中笔放下, 拿起口脂盒捏在掌心。
他还是想去确认。
想确认……她此时看着的, 到底是谁。
“姐姐。”他缓缓靠近, 她的面容一点点在视野中放大,近到可以看见她脸上那些细细的绒毛。
“嗯?”
见虞晚没有睁眼,苏子衿胆子更大些,他低头一点点贴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瓣微凉却柔软,贴上的瞬间,心跳仍是不争气又开始加速。
明明……明明更过分的事都被她做了个遍。
他这身子都被她翻来覆去地折腾数回。
现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吻, 他还是这般……没出息。
苏子衿闭上眼,心跳躁动得愈发厉害。他的舌尖小心翼翼探出一些,却意外地没受到任何阻拦。
腰间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环住后将他拉近。
苏子衿猛地睁开了眼,撞上了她那双含着笑意和纵容的眸子里。
喉间似有气流被逼出,似叹似满足地喘了一口,四肢又生出熟悉的软意。
他有些不甘地搭着她的肩膀,第一次主动地探入后缠上她的舌,却显得有些软绵无力。
耳边有愉悦的哼笑声响起,他的主动化成被动,她反缠上他的舌,吸吮着引导着,让这个吻更深些。
苏子衿双眸微睁,熟悉的被控制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他闷哼一声,最终放弃了挣扎,任她毫不费力地重新占据了主导权。
他……到底争不来,也不想争。
何况……
头脑一阵阵发晕,身体更是软得不像自己的。
心被填满的瞬间,他想,真的……好喜欢她这样对自己。
新鲜空气重新灌入肺腑中时,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时间,等做完再去也来得及。”
“子衿,你说呢?”
做什么?
苏子衿抵着她喘息着,大脑宕机的空隙,下意识回应她:“唔,好……”
下一刻,他意识到什么,倏地仰起头:“不、不对……”
他没机会了。
已经晚了。
他只想彻底沉浸在她带来的一切欢愉之中。
视线中只剩他亲手描画出来的精致花钿,轮廓在虚影中不住晃动。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他好喜欢。
好喜欢她。
*
天黑透了,皇宫内。
宫墙内的灯火被火把逐渐点亮,大殿斛筹交错,烛火通明。
正坐在大殿上的是一身明黄的帝王。
右下首处,皇后正襟危坐,凤冠上的珠翠摇曳出璀璨的光芒。
众臣举杯贺寿,一时间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祝皇后娘娘,福寿绵长,母仪天下,千秋万代!”
皇帝和颜悦色,只是眼神不时在前排的重臣们身上扫过。
他端起酒杯,示意一番后浅酌一口便放下:“诸位来得巧了,前些日子朕还在想,这满朝文武皆是朕的得力干将。”
“朕何愁这江山不稳。”
有大臣起身附和:“陛下圣明,臣等自当——”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还带着皮甲碰撞之间的闷响。
席间,有不知情的家眷们表情微变。
皇帝则是眯起眼,扬声道:“禁卫军何在?”
当即,有许多人从各个角落中悄然无息地窜出来,团团将龙椅围住。
霎时,场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此时,门外那整齐的脚步声也终于抵达殿门。
他们密集地聚集在殿外,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全是人影。
“父皇,看来我来得有点晚了,这席面都开了,儿臣还未来得及跟皇后娘娘道一声喜。”
虞晚从队伍中缓步走出。
她一身火红劲装,腰束玄色宽带,总是披着的长发被利落挽起高束,额间被细细描出花钿,唇上一抹艳红更是骄阳张扬。
与往日病恹恹的模样截然不同,此刻她眉眼间尽是锐利,多了血气,更多些鲜活。
她的身侧,跟着的是身着雪青色衣衫的苏子衿。
苏子衿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她的身边。
他未做任何遮挡,那张雌雄莫辨的面容漂亮到极致,坦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少年迈一些的家眷们看清他的容貌后,面色骤然一变,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却无人敢发出更大的声音来。
这轮廓与眉眼……分明与当年那位……
“晚儿,你这是做什么?”皇后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表情仍是和善又端庄,仿佛看不懂当前的场面一般说道:“你何时回的京城,怎得还未曾说一声。”
“这才忘了给你下请柬了,不过眼下你不请自来,还带上这么多人……”
“可御膳房那儿并未备下这般多的吃食。”
她面上的笑愈发亲和,身体朝前倾了些,发髻上的诸多发钗流苏跟着一并晃动:“还是不要闹了,坐下来吃口热乎的,也好沾沾喜气。”
“皇后娘娘,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虞晚走进大殿,随意瞄了眼围在皇帝与皇后身边的禁卫军。
很显然,皇上周围的把守要明显多于皇后。
“您今儿这寿宴,怕是过不成了。”
虞晚话音落下,跟在她身后的人齐齐拔刀。
银色的光唰得一声照亮了本就金碧辉煌的宫殿,反射出来的光直叫人胆寒。
“你这是何意?”皇后脸色微变,面上常挂着的亲和笑容也淡了几分。
她第一反应是环顾四周,看到身边那些装备齐全的禁卫军,这才勉强挂着笑。
“何意?”虞晚随意扫了一眼,浅浅笑着:“皇后娘娘不如先说说看,当年秋霜是怎么死的?”
皇后强撑着笑容,余光快速在身边还在喝酒看不出神色的皇上身上扫过,见对方没反应,只好继续说道:“你身边的小丫头怎么死的,怎么质问到本宫这儿来了?”
“听说不是掉进水井里……那模样,实是好生吓人呢。”
“呵。”虞晚轻笑,一双杏眸却如含了冷霜般盯着皇后。
皇帝将手中的空酒杯重重落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的眼神一点点扫过台下各位臣子。
除了不知情的家眷们以外,绝大多数的重臣与地位低一些的中层官员,面上都处变不惊。
甚至有些还带上了一些决绝。
皇帝的脸色彻底阴冷了下来,他慢慢掀起有些耷拉的眼皮,径直打断了虞晚与皇后之间的对峙。
“晚儿,这些年,朕待你不薄,你说说,朕待你可有半分错处?”
虞晚慢吞吞地说道:“父皇做的自然是无人敢质疑。”
“既然如此,今日为何——”
虞晚直接打断皇帝的话,每个字音都拖得很长,也异常清晰:“父皇,儿臣的话还没说完。”
她遥遥看向皇后:“秋霜是怎么死的,皇后娘娘你敢说吗?”
皇后面色有些发白,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带着发髻间的珠串不断晃动,只剩多年以来身处皇后位置的本能在撑着。
“胡闹!”皇帝手掌拍在桌上,常年半睁的眼睛此时睁大了些,看起来颇是严肃和威严,“秋霜?是你身边的那个贴身婢女吧。”
“当初你身边有春夏秋冬四名贴身婢女,皆是你母妃给你寻来的,你母妃没个体统,找来的人更是没轻没重的,死了便也是死了,你至于今日闹成这般模样?”
“朕还当你这些年来,性子稳重不少,眼下一看,还是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