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芜接过杯盏又放回桌上,气道:“陆珹这个阴险小人,名为寻人,实为通缉!”
“我们摆了他一道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京城,我一日不死,他离皇位就还差一步,为了名正言顺登基,他必须做足表面功夫。”
莲九带着陆理的密信独自一人前往徽州。
商队人多惹眼,陆理险些被人认出来,他们舍弃商队的伪装,这一举动引起了探子的注意,陆珹终于等来了消息,“加派人手寻他们,务必做的干净利落些!”
沈芜把人分成了几个小分队分开走混淆视听,处境愈加困难,他们不能夜宿客栈、驿站、亦不能骑马走官道,买了一辆牛车缓缓地行驶在野道上。
日光暴晒着大地,热气萦绕着她们,迎面吹来的风也夹杂着温热,令人汗如雨下。
沈芜手搭在陆理的肩膀上,从侧边替他擦拭汗珠,打趣道:“陆砚卿,你现在驾着牛车跟寻常农夫一般,若是旁人看了不会把你与天子联想到一起。”
陆理被她逗笑,说道:“我在雁州军屯种菜的时候,老婆婆们也是这般夸我,我很是受用,为君者当知民生之苦,方能制定更适宜的政策。”
沈芜鼓劲道:“我们一定会重回京城,我相信你会是一位好君主!”
陆珹代行监国之责,借着官员的一点错处大做文章下令彻查,他们哪经得起查?刑部大牢里的阶下囚一天比一天多,甚至人数之多无地容纳,锦衣卫的诏狱也被启用。
村庄正在秋收,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他们置身于一片金黄之中,日暮时分,陆理三人入了村庄。
农妇笑嘻嘻地收下银子,殷勤地搬出积灰的桌椅支在农院中,房子的一侧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叶子已经掉光,只剩□□的枝干和金黄的果实。农妇端来粗茶水,正巧这时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推开竹子制成的篱笆院门走进来,农妇使唤他摘一些柿子招待贵客。
男人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停顿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入屋内,过不多会,他又走了出来,背上的竹篓不见了但是还带着斗笠,他怯懦地拿起柿子树下的竹竿,仰头试图打落柿子,他不停地打了十余下,一无所获。
农妇在屋子后面的菜地掐了一大把绿叶菜回来,瞅见他的样子嫌弃道:“干活总是戴着斗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天边的晚霞正在逐渐消逝,农妇夺过他手中的竹竿利落地打落了一小筐柿子,男人悻悻地入屋。
陆理要了沈芜的短刃,金黄略硬的柿子皮一片一片掉落在地上。
沈芜低声道:“这家的男主人怎么有点怪异?”
农家的男人在大庆颇有地位,只因重活落在了他们肩上。这家却一反常态,透过腐旧的木窗往里看,男人正在给灶里添柴,竟还带着那个蓑衣斗笠!
三人登时警惕,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农妇盛了一碗饭菜放回锅里,沈芜说道:“天黑了,你丈夫怎么还外出?”
“他不是我丈夫。”农妇看着他们有些诧异的神情,解释道:“这个人是我在河边捡回来的,那会儿他只剩一口气,我本不想救但遇上了见死不救有损功德,没想到他命不该绝,话不多又勤快我就让他留下了。”
“他为何总是戴着斗笠?”陆理追问:“可是面容有损?”
农妇往院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其实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低声道:“他面目姣好,捡到他的时候白白嫩嫩像极了富贵公子哥,但是村里的大夫替他看诊,发现了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第71章
三人一副“既然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那你还说”的神情,他们停下咀嚼的动作,等待她吐露秘密。
农妇紧蹙眉头, 低声道:“他没了命根子!”她又往院外撇了一眼,唯恐背后说人闲话被抓包,“后来我多次逼问他,他才承认他是宫里的太监。”
三人异口同声诧异道:“太监!”
碎玉说道:“他既是宫里的太监怎会重伤?”
农妇应道:“我问过缘由, 但他始终不肯说。”
夜里,陆理在院中假寐守夜,男人回来了, 还带着一个鱼瓮,陆理悄然睁开一条眼缝,瞧着他的身形有些熟悉, 现下涉及到宫里的人和事皆令他们不得不防。
男人听到了利剑出鞘的声音却无处可逃。凛冽的剑刃架在脖颈处,他不敢挪移寸步。
“你究竟是谁?”陆理沉声道, “我知道你旧时是宫里人!”
男人瞳孔微睁,但他的话也令陆理惊诧。
“陛下,奴才是小昊子。”他猛然跪下。
小昊子把实情说了出来,翎王陆珹趁着大梧前来大庆岁贡之前,收买了一支随行的商队带来了染疫的牛肉,送到了月娘手中。
有些内监在入宫后买通了净身的老内监保全了命根子, 再花银子打点了管事太监去了内府库, 借着出宫采买之便逛青楼, 伶影阁私宅隐秘性较好, 深得他们的青睐,陆珹正是瞧中了这一点,欲让他们染疫制造伤口污染宫廷膳食, 从而谋害庆熙帝。
月娘的嫉妒之心险些毁了这个计划,她为了杀害枫娘在伶影阁的膳食中放入了染疫的牛肉,伶影阁私宅全员覆没,其中正有一个男女通吃的内监,他强迫了王昊的好友李克致使他在情事中受伤染疫,李克在病发之前为庆熙帝驾驶羊车,二人双双跌落在地擦破了手掌,李克扶起庆熙帝之时,二人伤口互碰血液互融,庆熙帝从而染上了疫病。
陆理存疑道:“那你怎么会逃离宫中?”
王昊怯声道:“先帝病发之时,奴才恰巧去寻李克,却无意中撞见他们利用恭桶运送李克的尸体出宫,奴才也混出宫一路跟随至伶影阁私宅,亲眼看见他们纵火,却被他们发现追杀,奴才身受重伤,为了保命赌了一把跳入河中,老天眷顾奴才这条贱命,竟在此遇见陛下说出先帝崩逝内情。”
陆理叹息,“今夜之事你暂且烂在肚子里,继续在此隐姓埋名,待朕重回京城之日便是你向众人吐露真相之日!”
翌日清晨,三人继续赶路,暮色时分,几个杀手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在入夜时分追上他们。
沈芜厌恶地看着他们,拔出李婕赠予她的佩剑,长剑亮空,“你们这群狗腿子,今夜本小姐要你们有来无回!”
杀手队伍一言不发,拔剑就上。
劳碌奔波的怒气尽数发泄在杀手身上,他们全部死亡。沈芜气喘吁吁地把尸体拖至密林,陆理心疼道:“芜儿,你坐着休息,这种脏活累活让朕来。”
陆理砍下了茂密的枝干覆盖在尸体身上,而后连夜赶路。
杀手似嗜血的乌鸦,紧紧地追赶他们,而后杀气腾腾地把他们团团围住。
沈芜持剑防守,低声道:“今日是一场硬仗!”
“小心!”陆理率先出剑,刺伤了一名杀手的手臂。
“上!不留活口!”杀手带着黑色面巾,只露出凶狠的目光,他们招招不留余地,置人于死地的心昭然若现。
沈芜旋身过剑招而后回至碎玉身侧,低声道:“形势不妙,碎玉你带陛下先走!”
杀手轮番进攻,沈芜从身后踢了一脚他的后背,喊道:“陆砚卿,接人!”
陆理左手握着剑鞘击中敌人的腹部并将他踹倒在,闻言持剑及暂且击退了一人,而后一剑击杀了沈芜送来的敌人。
碎玉一手探摸着包袱,一手抵挡进攻,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数倍,必须速战速决!
沈芜被三人围攻,她旋身抵挡而后反脚踢,却躲不过身侧刺来的一剑,她的手臂受了伤。
“阿芜!”陆理愤怒地击退两人到她的身边,替她抵开一剑。
“陛下,你快走!”沈芜反手挡了一剑进攻,“我和碎玉拖住他们。”
陆理低身刺伤了敌人的大腿,而后回至她的身后与她相靠,坚定道:“朕身为丈夫绝不会丢下妻子逃命!”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波杀手赶到,三人继续与他们缠斗,碎玉把锦囊扔向空中,翻越杀手的背部反手把短刃插入他的后脖颈,随即长剑划破锦囊,白色的粉末撒下瞬间,她捂住了口鼻,杀手霎时视线模糊,碎玉拉着沈芜的手递给她一样东西,沈芜连杀两人靠近陆理,他毫无防备被撒了药粉,陆理身体瞬时酥软。
“你......”陆理躺在牛车上,目光悲戚,乞求道:“阿芜,我求你别这么残忍!”他试图双手撑起身子,却起不来,他咆哮着:“你不能这么做!”
沈芜走到牛身一侧,握着短刃回首泪盈盈:“陛下,你是一国之君,你不能死在这里!”短刃毫不犹豫插入牛腹,瞬时发狂地往黑夜里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