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二叔被骂了一脸蒙,眼睁睁看着楚长熠被抬进府门,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而是身边的长随憋不住,不忿出声:那还回什么卫府,上别处医去啊。
卫二叔诶了一声,制止了长随,反正据楚长熠所言,卫鹤也牵扯进了此事,有他兜底,卫二叔毫不担心,轻笑一声,上车走了。
桑昭还领着春览在城里乱逛,卫鹤乘着马车好不容易找到她时,她正对小摊上转得呼呼作响的风车来了兴趣,小贩看她心动,连忙取下递到她面前:女郎若是喜欢,便只收三文钱。
卫鹤下了马车,见桑昭再次将手伸进了衣袖里,眼皮一跳,生怕她当街摸出个金杯出来,快步上前,接过小贩手中的风车:喜欢便买下吧。
不等桑昭有所动作,他偏头呼唤子风。
子风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三文钱递给小贩。
小贩见他们认识,喜笑颜开地收了钱,说了两句恭维话。
卫鹤将风车放在桑昭手中。
谢谢你。
桑昭捏着风车,看着它呼啦乱转,也不上马车,继续在城里转,卫鹤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子风和侍卫紧随其后。
她走走停停过两条街,停在一户人家前。
门上牌匾写着有功之人,门下,蹲在门口玩耍的孩童衣衫破旧,警惕又好奇地望着来人。
门口敞开,正在院子里踮脚晾衣裳的女人随时关注着孩子,瞧见门口一大帮子人,急急忙忙从门口跑出来,将孩童护在身后,小心望着桑昭等人:贵人,可是有事?
卫鹤同样以疑惑的目光望向桑昭,桑昭将视线从有功之人四个字上面挪下来,落在从母亲身后探出脑袋,眼巴巴瞧着她手中风车的孩童身上。
没什么。
桑昭上前,将风车拿在孩童眼前,送给你。
孩童没有吭声,只是抬头去看他的母亲。
女人有些犹豫:这
想要吗?
桑昭晃晃手里的风车,风吹过,风车呼呼转动,可以拿着。
孩童再看一眼母亲。
女子纠结片刻,认为是达官贵人偶尔的善心,还是点了点头,侧身搂住孩子,扯出笑容对桑昭弯腰:多谢贵人。
孩子跟着母亲弯腰俯首:谢谢贵人。
带着污泥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桑昭白皙的指尖,将风车握在手中,忍不住露出了个羞涩的笑容来。
桑昭仰头再次望向门上牌匾,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卫鹤有些疑惑她的举动,但桑昭什么都不说,他对母子二人点头微笑,带着一帮子人跟了上去。
身后,女人拉着孩子进了门,将大门紧紧合上。
桑昭没有再逛下去的欲望,和卫鹤在路边等马车过来,回了卫府。
出于谨慎,卫鹤目送桑昭回房之后,还是吩咐了人去查一查方才桑昭送风车的那户人家。
院门口,已经有人在等桑昭回去。
那人穿着卫府下人统一的服饰,身形有些单薄,似乎有些紧张,不断地吸气吐气,似乎想要与裴如芥搭话,但又犹犹豫豫,迟迟不敢上前。
直到桑昭和春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先是僵硬了片刻,看着桑昭往这边靠近,才急忙反应过来似的,匆匆上前。
桑昭有些诧异,正要开口问话,只见对方停住脚步,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对她来了个大礼。
......?
桑昭的问话被吓得堵在喉咙里,连春览也被吓得一个后仰:这这这
贵人救命之恩,小莲没齿难忘。她以头触地,来世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贵人的恩情。
她仰起头,额头泛红,留下石子的印痕。
春览和桑昭同时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春览率先上前,俯下身去拉住她的胳膊,试图将人扶起来。
小莲?
桑昭慢慢靠近两步,不叫小朝吗?
小朝刚刚离开地面的膝盖再次跪了下去,惊惶道:贵人恕罪,先前是小莲无知,无意犯贵人的名讳,还望贵人息怒。
我没有怒。桑昭看她实在惶恐不安,弯腰与春览一同将她拉起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想叫小朝还是小莲,都可以。桑昭将她扶好,因我改名,没必要。
小朝仍是惶惶不敢言。
桑昭将她打量一番,想起什么,又道:楚长熠的事,你愿意和我说吗?
小朝的眼睫颤了颤,看向桑昭时,有些惊诧。
啊。
桑昭回忆起她之前手臂上的累累伤痕,不说,也可以。
反正楚长熠都是要死的。
我愿意的。
小朝连忙出声,抹去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泪珠,努力抿出笑容来,恩人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恩人。
第21章 再见楚建
桑昭将小朝带进屋子里,春览递上的热水被她有些拘谨地握在手中。
桑昭开门见山:他为什么要杀你?
小朝握着杯子的手顿时一紧,似乎立刻就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面色迅速白了下去。
但她偏偏无法拒绝桑昭。
据卫府照顾她的人说,她的伤之所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奇迹般地痊愈,全靠桑昭给出的一颗祖传秘药。
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用这样珍贵的秘药来救一个下人,她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报答这颗秘药。
小朝暗自告诉自己,命是桑昭救回来的,她没法报答这份恩情,桑昭想做什么都可以。
桑昭原本是想在楚长熠那里知道这些,但那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问为什么他答不为什么他就是要干,除了叫人听得烦躁想锤他,没有多大的用处。
但她也不是非要强迫小朝说出从前的事,见她犹豫,正要开口说算了,小朝却紧握着茶杯开口了。
我原先有个妹妹,叫小阳。她说话有些紧张,声音也有些发颤,本来是在世子夫人房中做事。
后来,世子说小阳的名字犯了夫人的讳,罚她跪了两个时辰,给她改了个名儿叫小鱼。
桑昭微微皱眉。
小朝不敢直视桑昭的面容,一直低着头盯着茶杯中的水:世子夫人不喜欢她,本想让她去别处做洒扫的活儿,但是世子又让她去了小公子院子里服侍。
她沉默片刻,指尖颤抖得厉害,小公子有一条黑狗,会追着人咬。
小阳罚跪时伤了腿,一直没有好她的嗓音里泄出几丝泣音,却又极力隐忍,豆大的泪珠滚落入茶杯,激起点点涟漪,她,她跑不过那条狗,被,被咬
剩下的话消失在她的嗓音里,但桑昭从楚长熠那里知道了小阳的结局。
我和爹娘不敢反抗,拿了钱背着小阳回家。可,可是
她紧握着茶杯的手指尖泛白,世子将我调去夫人的院子里......挨打罚跪,是家常便饭,夫人仁慈,时常会送我一些伤药。爹娘凑够了钱,想要把我赎出去。
世子说,他要来云阳办事,让我来照顾小公子,回去后,他就让爹娘带我离开。
茶杯被她轻轻放在桌上,终于肯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滑落。
他扔我下楼,说
说我爹娘见到小阳尸体时的表情实在有趣,他想再看一次
小朝的声音有些沙哑,泣音不断溢出,她竭力咬住下唇,身子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浑身发冷。
很想不通,很不明白,她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顺着他们,连恨都不敢,即便这样也不可以活吗?
她们该死的原因,仅仅是为了逗乐,为了有趣吗?
她们这样的人,难道连仅仅是活下去,都是有罪的吗?
颤抖的双手不慎碰翻了桌上的杯子,温热的水顿时倾泻,顺着桌子滴落在地。
小朝如梦初醒,连忙起身就要跪下请罪。
桑昭一把将人抓住:可以了。
谢谢你告诉我。
她让眼眶泛红的春览走近,拜托她将人送回去,并安慰小朝:睡一觉。
她神色认真,从衣袖里掏出张手帕,递到小朝手中:明天,会好起来。
春览揽着人将人扶走,不过片刻,裴如芥便拿着帕子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