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汤面浮着两粒嫣红枸杞,随热气蒸腾撞碎在她骤然发亮的眸光里。
安姩捧着碗沿轻啜一口,眉心微蹙,转瞬却在喉间漫开的温润里舒展开。
清苦交织的药香,似山野晨雾裹着草本辛涩。
“好喝吗?”盛怀安将涮好的羊肉夹进她面前的瓷碟里。
安姩含着半口热汤急急点头,瓷勺撞得碗壁叮咚作响。
蒸腾水雾里她的眼睛弯成月牙,齿间还噙着片颤巍巍的羊肉。
盛怀安支着下颌,看对面姑娘鼓着腮帮细嚼慢咽,墨色瞳仁里漾开细碎涟漪:“喜欢就好,多吃点。”
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越过蒸腾白雾,指尖抚过她唇角,“蹭到酱汁儿了。”
安姩夹起颤着油花的羊肋条,送到男人微启的唇间:“你光顾着我了。”
瓷碟上旋即又落下一片油润润的羊上脑,她眼尾弯成狡黠的弧度,“喏,再吃一块。”
盛怀安执筷的手顿了顿,他接过肉片转手放进她碗里,眼尾笑纹在蒸汽里洇开:“《饮膳正要》说春生发,冬敛藏。“
黑色家居服的领口随动作微敞,露出喉结上下滑动,“羊肉燥热,我若多吃……只怕只只晚上会睡不踏实。”
安姩正喝着汤,闻言被呛得眼底泛潮。
盛怀安适时递来温水,拇指顺势抚过她颈侧跳动的脉搏:“昨夜是谁哭着说要我节制的?”
氤氲热气熏得她耳尖红得滴血。
安姩赶忙将汤碗端远一点,换成水杯喝了一大口:“那个……我吃饱了,你要喝菊花茶吗?我给你沏。”
菊花茶降火。
盛怀安捞起她未喝完的汤、未吃完的肉一起解决了,慢条斯理擦着嘴,“倒也不必。”
他忽然倾身越过沸腾的铜锅,骨节分明的长指轻点她锁骨,“这儿……自然能消解积热。”
安姩手一抖,水杯都差点拿不稳。
滩羊尾油正在汤里化开,金黄油星映着彼此交错的倒影。
愣神间,她忽然觉得脚踝被什么温热裹住,是盛怀安将她的脚揣进怀中,指尖正在足弓画圈。
“不过,既然只只这么盛情,“他低头就着她手里的水杯轻抿了一口,“不如把家里的君山银针拿来沏一壶新茶?”
虎口薄茧摩挲着脚背淡青血管,“最解...腻味。”
窗外雪压枯枝的脆响忽然炸开,安姩红着脸猛灌水。
这男人今天是怎么了?举手投足间怎么透着股撩人劲儿,是不是藏了什么小心思?
盛怀安低笑着咬住她耳后碎发,“宝宝,这茶还喝吗?”
……
安姩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还未走进卧室便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盛怀安正站在窗台前接电话。
听到脚步声,他眉睫微颤,恍若寒潭凝冰的眸子立刻泛起温柔涟漪。
安姩钻进被窝,露出个小脑袋,听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心情格外放松。
纱帘漏进几缕雪光,在他肩头裁出泠泠的银边。
手机蓝光在他下颌投下跳跃的影,恍惚又见十八岁那夜,安家雕花门廊下摇晃的灯影。
去年隆冬朔风砭骨,青瓷盏里碧螺春浮沉未定。
他的眼眸凝着冷霜,深邃轮廓带来的震撼至今未褪。
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威仪裹挟着岁月淬炼的从容,总让她觉得嫁了位云端之上的神祇,连呼吸都染着小心翼翼的敬畏。
安姩是在细水长流的时光里沦陷的。
从察觉对方润物无声的妥帖,到偶然撞破书房里十五年未曾言说的守护。
当她后知后觉拼凑出岁月褶皱里藏匿的情意时,忽然庆幸这场双向的沉溺,若她不曾心动,那个执伞守候的身影该有多寂寥。
此刻暖黄台灯将他轮廓柔化,肩头那处还留着昨夜她咬出的牙印。
手机屏暗下去的刹那,他转身时带起的风里有雪松香。
“睡着了?”他屈膝压上床沿,掌心轻抚着她发顶。
“没呢。”安姩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他掌纹,松香顷刻浸透呼吸,“在等你。”
盛怀安将手机放在床头柜,躺上床从身后搂住她。
“等我?”低笑震动着胸腔贴上她脊背,修长手指无意识缠绕她垂落的发梢。
安姩盯着墙上摇晃的光斑,喉间泛起细密的痒,像有幼蝶在扑棱翅膀。
道过晚安的手掌规律轻拍后背,克制得近乎刻意。
丝质睡衣随着动作摩挲出细响,每一次触碰都像擦过暗火的枯枝。
安姩数到第七个拍子时,后颈忽然掠过温热鼻息,蛰伏在血管里的躁动倏然化作熔岩,灼得她攥紧了枕边褶皱。
盛怀安平稳的呼吸声里,她听见自己吞咽的响动异常清晰。
她强迫自己冷静,却浇不灭沿着脊柱蔓延的火星。
安姩无意识揉捻着指尖,轻浅呼吸与剧烈心跳形成鲜明反差。
昏暗中她试探着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盛怀安。
“你...睡了吗?”
男人喉间溢出声低沉的鼻音,薄被下肌肉随着轻笑微微震动。
他翻身的动作带起织物窸窣声,温热气息拂过她耳廓:“你说呢?”
安姩咽了咽喉:“那个...你觉不觉得暖气温度……”
“二十八度。”盛怀安截断她蹩脚的试探,刻意维持的平稳声线掩不住沙哑,“怎么,你很热?”
……
第182章 跪着忏悔
安姩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他颈窝:“汤...你是不是加了什么?”
尾音还未消散,便觉紧贴的胸腔传来闷闷震动。
男人低笑着扣住她后腰,灼热气息扑在耳际:“晚饭我们是一起吃的,你忘了?”
温热游丝渗入耳廓,惹得她好似触电般抖了一下。
安姩感觉自己呼吸又粗重了些。
既然汤里没有添加任何特殊调料,那她体内这股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总不能……
盛怀安耐心等着怀中人主动,分秒流逝间,她却只是蹭着他胸口,再无动作。
他已经忍到极限了,胸腔里的热意越来越汹涌。
轻叹一声,翻身将女孩禁锢在胸口:“宝宝,想不想要?”
安姩攥住他的衣襟,仰头将未尽的回答融进这个吻里。
下一秒,裹挟着岩茶醇烈的气息攻城掠地,盛怀安掌心烙着后颈的体温比唇舌更烫。
睡衣簌簌滑落时,她听见手机被甩在地上的闷响,男人温热的吐息正沿着潮汐线游弋而下……
……
腊月廿三的清晨。
凛冽寒流肆虐京城,千家万户蛰居暖室,于岁末银装中静候新春佳节。
晨光还未穿透云层,盛怀安已经在整理安姩的行李包。
年关将至,安姩照例要回苏南探望母亲。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回去路上多了父亲和外公同行,而母亲的身旁则多了外婆。
“外面天寒地冻,围巾要裹到鼻尖。耳罩更要戴好。”
盛怀安温润的声线将安姩飘散的思绪拉回。
他将驼色羊绒围巾叠成整齐的方块,指尖在角落的卫星定位装置上顿了顿,“苏南湿冷,你一定要护好膝盖。”
抽屉被拉开,两片暖宝宝妥帖地嵌进行背包夹层。
安姩倚着门框看他忙碌,眼睛里都是笑意:“好,我又不是瓷娃娃。”
尾音带着乖巧的软糯,发间茉莉香波的气息漫过来。
盛怀安几乎要将她的双跳背包塞满,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自己也揉作方寸大小,化作一件不起眼的行李蜷进夹层。
“最近这段时间,晚上哼唧着说腿疼的是谁?”男人的眼尾纹路微深,语气却是浸着笑的。
他又转身从柜子里取出急救包,酒精棉片与镇痛喷雾被码进侧袋,金属扣碰撞声里夹杂着药品说明书窸窣。
“诶,这些就不用吧,我晚上就回来了。”安姩伸手拦截,却被他悄悄躲开。
“有备无患。”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楚瀚捧着文件箱站在玄关,红旗车在庭院里吐出白雾。
盛怀安替她拉好羽绒服拉链时,拇指状似无意地擦过她的下巴:“一定要注意安全,出门在外要时刻保持警惕。”
安姩仰头看他,指尖点着他心口的国徽纹样,“你现在像送女儿春游的家长。”
司机第三次查看腕表时,盛怀安终于松开了安姩的手。
又将暖手宝塞进她怀里,“晚上我去接你。”
“好呀。”安姩弯唇答应。
黑色奥迪缓缓碾过积雪,后视镜里男人身影渐缩成墨点。
安姩展开围巾,发现上面的卫星定位装置,忽然想起昨夜书房泄露的光缝里,盛怀安对着加密电话说“苏南方向的安保预案再加三级”。
每逢出行,他必周密部署,暗启预案。
看似寻常的步履之下,是如静水深流般构筑起的天罗地网——风雷暗藏于袖底,机变隐伏在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