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一个萧明章的承诺,需要一个萧明章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的承诺,才会真正地选择去跟他走。
……
主仆二人说了许多,绕着花园转了一大圈,从东到了西,这才将事情全部都说完。
这是阿雁第一回听到云珠对萧明章完整的打算,这其间有她对萧明章的情谊,却也有无法割舍的算计。
到最后,云珠听阿雁道:“阿雁,我已然受过一次伤,所以我做任何事情,都会比从前谨慎,但是我也不想缺了从头再来的勇气,你能明白吗?”
阿雁自然明白。
云珠向来是草原上最为勇敢的女儿,从前草原上贵族们赛马、射箭,云珠身为女儿身,明明可以不那么争强好胜,可她在比赛上,却永远都是最为勇猛的那一个,比许多的王子都厉害。
人人都夸赞蛮王的女儿勇敢、可爱,一往无前,却只有阿雁知晓,她为了赢得胜利,一次又一次地从马背上摔下来有多辛苦,一次又一次地被箭羽划伤,眼睛盯着靶心直到泛出泪水,又有多疼痛。
跌倒了再爬起来就是了,路走错了,重新闯出一条路,从头再来就是了。
云珠最不缺的就是这般的勇气。
事到如今,阿雁才算是真正地理解了云珠。
她反过来握住云珠的手,紧紧地十指相扣,和她一道返回到了小院中。
小院中,萧明章却还坐在云珠的卧房里。
不过他已经穿戴齐整,就坐在云珠屋中正对着房门的地方。
阿雁见到此人,始终是没什么好气的,尤其他坐在桌前,一副小人得志、满是炫耀的模样。
阿雁直接选择了眼不见为净,站在门外,送完云珠进门,便打算离开。
可云珠拉住了她的手,她道:“阿雁,正好如今大家都在,你过来,我还有件事情要说。”
阿雁不知云珠还有什么事情是要当着自己和萧明章的面说的,她看着云珠,遍是疑问。
可云珠眨了下眼睫,不说话,先要拉着她进门。
阿雁无法,便只能跟着云珠先进了屋。
她一个箭步跨过了门槛,气宇轩昂,站到了萧明章的桌前,冷冷睥睨着他。
她依旧和云珠十指相扣,双手亲密无间地挽在一起,明晃晃地亮在萧明章的眼前,似在炫耀着她与云珠之间的亲昵,那是她们之间独有的秘密。
萧明章并不搭理阿雁的这等小家子气,听见云珠要说事情,他的眼睛只跟着云珠转。
云珠摁着阿雁坐在书桌边,这才自己也坐了下来。
在萧明章和阿雁双重的注视下,她才终于道:“萧明章,我问你,你打算何时回去云州或者是金陵?”
问的是这个吗?
阿雁顿时正襟危坐,其实也想知晓,如今翊王已经确凿没了,京中局势瞬息万变,萧明章却还带着这么多的兵力在凉州,只怕不合适吧?
桓王定十分想要他回去金陵。
而且……萧明章就这么杀了翊王,这件事情,他和桓王事先商量过了吗?还是他自己单独动的手?那他捅的篓子,又该怎么办?
同时感受着四双眼睛注视的人变成了萧明章。
他看看云珠,又看一眼阿雁,嗤笑着,早知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就该早些回去才是。
但既然云珠问到了此处,萧明章自然也不会对云珠再有任何的隐瞒。
他道:“和西域签署新的止战协议的日子,定在五日之后,五日之后,只要止战协议到手,我便可以随时启程回去金陵。”
回去金陵。
萧明章已经明确说了是回金陵,而非云州。
云珠和阿雁双双聚精会神,凝视着面前的烛火,直觉一场巨大的腥风血雨,即将朝着自己袭来。
金陵。
她们其实都还未去过金陵。
—
金陵城
翊王的死讯第一个传入的,自然是桓王萧劭的耳中。
彼时是云珠得知消息后的第一个深夜,萧劭自外头应酬而归,下人呈上来一桩紧急密报,称是送信人叮嘱,此信务必萧劭亲自打开。
萧劭直觉此乃萧明章所来之密信,于是根据送信人的叮嘱,独自将信笺打开,又独自查看。
看到翊王已死这四个字的时候,萧劭还有些未反应过来,直到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这才瞬间将手中的玉扳指捏碎成了两半。
他继续往下看。
萧明章在信中还算是尽职尽责,不仅写了翊王的死讯,还写明了自己为何要突然将他率先斩除,更是写了几日过后,若是事情传到皇帝的耳中,他该如何应对。
但是那些东西写的再多,又有何用,在萧劭看来,“翊王已死”这四个字,便犹如一道鞭子,瞬间将他判入了死刑。
萧明章杀了翊王?
萧明章杀了老十一?
他怎么敢的?事先对他毫不通知,便做出这般的决定?
萧劭顷刻间爆发出雷霆大怒。
“萧明章是疯了吗!”
“王爷冷静!”
应氏早在边上观察着萧劭的情况,近一月来,萧明章与萧劭的每次来信,都容易叫萧劭暴怒,应氏于是每一次都得在边上观察着,不敢叫这对父子当真闹掰。
她上前,劈手夺过萧劭手中的信,想看看这回萧明章又是写了些什么东西来气他的老子。
这不看还好,一看,应氏差点是魂也被吓没了。
她对着信笺上萧明章的字迹,看了又看,颤着声问向送信的下人:“他当真这么做了?”
下人一脸无辜,并不知这信中写了什么,他只是个送信的,奉世子之令,务必要将信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王爷的手中,于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一路跑累了三四匹马,这才将东西抵达。
他不知信上的内容,更不知面前的两人,究竟是为何惊骇又暴怒。
应氏倒吸了一口冷气,得不到下人的回答,她只能将脸颊转回到萧劭的面前。
“王爷……”
“那个逆子!到底还要做出多少出格的事情!”掰碎了手中的扳指还不够,萧劭在应氏的注视下,突然又将面前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噼里啪啦,瓷碗混合着茶盏糕点,碎了一地。
应氏又是一记魂飞魄散,吓得差点没地方落脚。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都是因为那个女人!”萧劭道,“萧明章他已经疯了!”
应氏对着地上的一地狼藉拧眉,虽然她也对萧明章此番有些荒唐的举止感觉到不赞同,但是要把他今次做的事全都怪到云珠的头上,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不是在信中写了,是因为老十一先绑架了咱们家的孙女,他才不得已而为之,这如何能怪到云珠的头上?”应氏问。
“不怪那个女人生下了这个女儿,我们家又如何会有这些软肋?”萧劭振振有辞地反问。
“……”应氏现下倒是不觉得萧明章荒唐了,她觉得,如今这整个家中,最荒唐之人,莫过于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了。
没有这个软肋,也会有别的软肋,她最是看不得萧劭嫌弃自家的孙女。
应氏忍不住冷了脸,道:“你可省省吧,老十一和咱们家都不对付多久了,如今眼看着父皇气数也要尽了,老十一杀了便杀了,左右这朝堂上咱们面对群臣的理由充分也有,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怕的!”
“你也跟着他一块儿荒唐?”萧劭斥责道。
“这如何是荒唐了?”应氏不解,“你在疆场上为国效力时气性不总是足的很嘛?我瞧疆场上喊得最卖力的那个便是你了,怎么了,你可以为了朝廷抛头颅洒热血,如今是咱们家的亲孙女被人绑架了要挟性命,那可是咱们的亲孙女!绑架她的就该是我们的仇人,仇人杀了就杀了,你在疆场上有血性,在面对仇人这一块儿,难道当真就一点儿血性都没有了吗?”
“血性也分轻重缓急!如今这情况,咱们的皇位本就已经是囊中之物,何故还要冒这一遭险,再横生变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是晚一点杀他又如何?”
“晚一点杀他?如今不杀他,谁知到最后被杀的人是谁!”
应氏着实是被萧劭给气到了,回应他的话一句比一句铿锵有力。
萧劭亦是被应氏给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这个女人,到了金陵之后,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和在云州时简直判若两人。
他手指着应氏,想和应氏再说些什么,应氏看着他,却终于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怕老十一没了,怕父皇知晓了此事,会对你另有看法嘛?”
自从回到了金陵之后,应氏跟着萧劭,又出入了许多回皇宫,和萧劭出入宫帏的次数越多,应氏对于萧劭的理解,便也越多。
萧劭此人,是一个十足缺乏父爱的男人,应氏早已看透。
明明如今朝堂之上再没有什么皇子能够与他们家抗衡,明明他们再也不需忌惮什么老十一,什么何家旧部,偏偏萧劭就是要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