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包子脸也好不到哪儿去,哈哈哈!”陈飞洋伸着没打石膏的那根手指,隔空点了点。
孟宁书也指回去:“咱俩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
陈飞洋顿时像被掐住了嗓子,憋了半天才咬着牙根说:“等祁让之醒了的,看我不把他揍成个充气皮球!”
“等程延序醒了……”孟宁书话到一半,却顿住了。
算了,那人到现在还安安静静躺着,伤成什么样他都没亲眼看见。
光是想想,心口就揪着疼,哪里还舍得真动手?
不过,真要揍的话,皮球也太轻了,起码得是个实心足球。
“我听陈阳洋说,序哥那边现在被看得死死的,两家人都在。”陈飞洋压低声音,朝门口方向使了个眼色。
“嗯。”孟宁书应了一声。
“靠,程老爷子该不会趁机把序哥带回去吧?”陈飞洋忍不住问。
“说不准。”孟宁书叹了口气。
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程延序好不容易才回来,现在不明不白受了伤,人还昏迷着。以程老爷子的性子,就算平日对这个儿子再严厉,也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孟建民之前来病房“探望”的真正用意。
跟关心他伤势无关,分明是来试探程延序受伤是否与他有关系,会不会因此牵连到孟氏。
也难怪老太太发那么大火,他昏昏沉沉的时候都听见她在外面训人。
“你啥时候醒的?”陈飞洋歪过头问他。
“就今天。”孟宁书答。
“巧了,我也是!”陈飞洋嘿嘿笑了两声。
“我知道,”孟宁书瞥了他一眼,“你要实在找不着话聊,就安静躺会。我没戴眼镜都能看见你那条胳膊翘得跟冲天炮似的,别逗我笑,伤口疼。”
“你伤的是腿,笑还能把腿笑疼了?”陈飞洋动了动自己没打石膏的那条腿。
“我心疼,不行吗?”孟宁书朝他弯了弯眼睛,“看你摔成这副德行,我心里难受,笑得伤口疼,这理由总成了吧?”
“成,太成了!”陈飞洋捂住心口,“看你裹成这样,我也难受,难受得一看你这造型就憋不住想笑。”
“笑呗,”孟宁书望着天花板,语气软了下来,“能这么躺着斗嘴……是挺值得高兴的。”
“可不是嘛,”陈飞洋长长舒了口气,声音也轻了,“我就觉得,咱俩还能活着在这贫……这事就够咱乐呵好一阵子了。”
孟宁书笑了笑,没接话。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陈飞洋继续感慨,“序哥疯起来能这么豁得出去。平时看着多稳重的一个人啊,好像天塌下来都能顶住。”
别说陈飞洋想不通,连孟宁书都没完全看透。
他知道程延序骨子里藏着股野性,但没料到这人动起真格来这么不管不顾,玩起阴的毫不手软,跑起来更是拼了命,简直把他们几个当索命厉鬼。
孟宁书不禁有些走神,会不会是自己当时语气太冲,把程延序给吓着了,他才跑得那么不管不顾?
“我凶吗?”他忽然转过头问。
“啊?”陈飞洋没跟上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问你,我平时看起来凶不凶?”孟宁书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不啊,我早就免疫了,”陈飞洋看了看自己还裹着纱布的手指,“不过你发起火来确实挺吓人的,平时嘛……还行。”
孟宁书正胡乱琢磨着,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陈飞洋瞪大了眼睛看他,一脸不确定:“护士推过来的啊,你这就忘了?要不要去脑科挂个号?”
“也就是说,这病床是能移动的,对吧?”孟宁书突然有点兴奋。
“有人推着就能动呗……”陈飞洋说着说着,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你不会是想让陈阳洋推你去序哥那儿吧?不行啊,咱们根本进不去。”
“谁说要进去了?”孟宁书扯了扯嘴角。
“那你费这劲干嘛?”陈飞洋反手指了指门上的玻璃窗,“序哥要是躺你现在这位置,你在外边也看不见啊。”
“谁说要看他了?”孟宁书淡淡地说。
他要见的,是另一个人。
而且,必须越快越好。
“老程啊,孩子醒来后别急着说他,他也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
程延序的意识在虚空中漂浮,耳边隐约传来熟悉的交谈声,像是父亲和祁伯伯。
“父子间有什么话,好好说开就行。”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什么时候能醒来都还不知道!”
那声音忽远忽近,程延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生命尽头的回光返照。
如果他真的挺不过去孟宁书该怎么办?
他们最后被救起来了吗?
送去医院了没有?
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程延序的脑子里乱糟糟地塞满了问题,可此刻的他根本无力思考,身体也像不是自己的,做不出半点反应。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野里却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身体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他凭着本能抬起手,在眼前轻轻晃了晃,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老程!快看!小序醒了!”
他又听到了祁伯伯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欣喜与沙哑,紧接着是几声杂乱的脚步声。
分不清究竟有几个人围了过来,但这些声音足以告诉他,他还活着,并且,大概率是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老程,快跟孩子说说话呀。”祁伯伯在一旁轻声提醒。
父亲也来了?
程延序下意识地并拢双手,悄悄攥紧了被角。
父亲会不会要带他回去?
会不会迁怒孟宁书?
“父亲?”他试探着开口,嗓子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嗯。”父亲那向来威严的嗓音,此刻听起来竟缓和了许多,“你先好好休息,别乱动。”
程延序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跟我一起的朋友们……伤得重不重?祁让之呢?”
“他们都醒了,别太担心。”这次是祁阿姨温声接话,可那语调里的哽咽声,却暴露了她此刻真实的心情。
“祁让之……他到底怎么样了?”程延序执拗地又问了一遍。
“他没事的,小序,真的没事……”祁阿姨的声音轻柔,却压不住尾音里细微的颤抖,“他就是,就是还有点儿贪睡。这孩子平时就懒散惯了,还没醒呢,对,还没睡醒呢。”
她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阿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带着他们胡闹。”程延序急忙道歉。
“够了,”父亲沉声打断,“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和你叔叔,阿姨都清楚你的为人。”
“老程,”祁伯伯适时接过话,语气温和,“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追究谁对谁错没有意义。孩子们都受了伤,往后多注意就是。”
“我早就说过,”父亲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压抑的情绪,“不该让延序和让之跟那两个年轻人走得太近。你们总说不要干涉孩子的正常交往,我也试着放手了,可结果呢?现在的结果你们看到了吗?”
“老程你……哎,现在先别谈这些,”祁伯伯叹了口气打断,“孩子们都需要静养。”
父亲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没再言语。
程延序心里清楚,此刻并非向父亲解释来龙去脉的最佳时机。
可他怕再晚一步,有些事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父亲,这次真的怪我,”他凭着感觉朝父亲的方向伸出手,摸索着握住了对方的手腕,“不关任何人的事。是我先带头跑的,他们是为了追上我才……监控,您可以查监控。”
他看不见父亲此刻的神情,但握在掌心的手腕似乎轻轻颤了一下。
这是程延序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主动握住父亲的手,也是记忆中父子俩之间算得上第一次真正的肢体接触。
他原以为会尴尬,但并没有,某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在胸口涌动,让他鼻腔发酸,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老程!快别让孩子哭!”祁阿姨焦急大喊,“他现在不能情绪激动,对眼睛不好!”
“你先好好躺着!”父亲猛地将手抽了回去,语气里带着罕见的紧张,“不许哭!像什么样子!”
“老程!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祁伯伯的声音立刻盖了过来。
父亲终究没再说什么。
“真的不怪他们,都是我的责任,父亲。”程延序仍坚持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