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放低了,语气似乎意有所指,听上去带着某种旖旎的暗示。
谢晏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像海,宽广包容,沉静深邃。
像一只温柔的手安抚了方趁时躁动的神经。
他突然觉得这种程度的“调戏”毫无滋味,正打算坐回去,忽然听见谢晏说:“你不用想那种法子对付我。”
方趁时看回去。
谢晏的目光平静又专注,很柔和:“想看我醉酒你说一声,我喝就是了。”
“谢晏。”方趁时的声音很低,“你这种话,就跟邀请我一样。”
“改天吧。”谢晏并没有说不同意,“今天累了。”
一顿简单的早饭吃得想入非非。
吃完,方趁时起身收拾——其实也只是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问他:“考试结束了,我带你出去玩一玩?”
上回说好要去海边烧香看日出,结果出了意外,他们到底是没能成行。
“好。”谢晏也不问去哪儿,“反正暑假除了填报志愿和收录取通知书外也没别的事了。”
“我忘记问你,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
“没在考场晕过去么?我去接你的时候你都认不出人了。”
“认得出来。”谢晏笑了,“我那时候只是没力气说话了。”
“那就好。”方趁时稍微放下了心。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去什么学校,只是不想谢晏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因为这些事发挥不好。
中考的时候谢晏已经遗憾过一次了,如果可以,方趁时希望他永远不要再有遗憾。
“诶,方趁时。”谢晏突然喊他。
“嗯?”
“你能养我吗?”
方趁时愣了一下。
“怎么突然问这个……这是需要问的吗?”方趁时有点疑惑,“我什么时候不掏钱过?”
谢晏低低地笑起来。
“所以你想说什么?”方趁时问。
“我打算学医,医科的话,要读很多年,规培的时候也没什么工资,肉眼可见,可能要三四十岁才能混出头,还有可能混不出来……”谢晏说着谢母念叨过的那些话,轻声说,“你能养我吗,养到三四十岁的那种?”
方趁时沉吟片刻:“你那便宜爸妈和你说的这些话?”
“……”谢晏没出声,咬了下唇。
刚刚消停下去的情绪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苗头,他眼睛又酸了,心说,有个聪明又能理解你的爱人,真的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我觉得这不是需要问的事,我养你一辈子都没问题,我有的是钱。”方趁时看着他,“谢晏,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
谢晏:“你就……不图我什么吗?”
连父母都不能100%做到不图孩子身上任何东西。
“我已经图到了,不是吗?”方趁时的眼神染上了一点温柔,轻轻笑着,“我只图你爱我。”
谢晏强忍着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谢晏是个非常不擅长发泄情绪的人。
大多数时间他对自己的知觉是钝感的,这一点,在方趁时按着他荒唐了好几天之后,方趁时才逐渐体会到。
回想起从前因为谢晏一次次的“无动于衷”而失望,方趁时心说,他可能是错怪谢晏了。
他以为谢晏温柔、包容、意气风发,对人对事游刃有余,这可能是真的,但同时谢晏也有别人所不知道的迟钝、笨拙。
只是他身上始终绷着的那根弦让他把这一切都藏起来了,只有朝夕相处许久之后,方趁时才能够窥见一丝端倪。
但无论是怎样的谢晏。
他好像都很喜欢。
他们关掉手机,在这间无人打扰的房子里尽情宣泄着对彼此的需要,隔绝世界,隔绝嘈杂,只有彼此,像在末日里狂欢。
一开始是在卧室,后来去了书房,天台的泳池,客厅的餐桌,地下室的乒乓球台……谢晏哭了很多回,几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留在了这里。
烧倒是不知不觉退了,情绪也缓了过来。一个多星期之后,谢晏终于打开了手机,翻看群里的消息。
放了假,一群少爷小姐们的话题大多变成了去哪里玩。吴霜停给他私聊留过几次言,问他身体要不要紧,大概也是看到了那条方趁时嚣张发言的新闻。
因为谢晏把小谢晏的手机卡拔掉了,她打电话也找不到他人。
谢晏给她发了回复,大致意思是自我感觉生病没影响高考,剩下的听天由命,现在身体已经康复云云。
吴霜停拨了个微信电话回来,谢晏接起来:“喂?”
“身体好点了?”
“嗯。”
“你爸妈来学校找过你好几次了,说你不回家。”吴霜停有点无奈,“你生着病,还一个人住外面吗?”
“不是,我住在方趁时这里。”谢晏倒也不想瞒着她,笑了一声,“我爸妈难道不知道么?他们报警找我的时候警察就应该跟他们说过了啊。”
“你们还闹到报警了?”这事连吴霜停都不知道,“高考之前闹成这样,他们也不怕影响你?”
“大概是不怕的吧。”谢晏语气凉凉,“可能儿子听话比儿子的成绩还重要。”
这阴阳怪气的话吴霜停没法接,她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但你俩也真是的,我找方趁时找不到,找你也找不到,就算你嫌你爸妈烦,他嫌招生办的电话烦,人也不能直接失联好不好?”
“……抱歉。”想到最近都干了点什么谢晏就有点心虚,耳朵不由得红了。
吴霜停这个电话除了慰问谢晏之外,主要就是再次传达一下各学校招生办对方趁时开出的优渥条件,传达完,她还悄悄打听了一下谢晏的志愿。
“算是我私人问的,”吴霜停说,“他上次跟我说,你报什么他就报什么,所以我有点好奇。”
这会儿分还没出,但是个别高分学生的成绩已经有了些许风声,再说方趁时这人……只要他愿意好好考,分数一向稳定,稳定得像台出分机器。
谢晏正好也想跟吴霜停聊聊。
他有几所心仪的学校,提前就看好了,只等出分后估着往年的分数线去填报,不过这几所学校的医科虽然都很好,其他专业的情况他并不都了解。
前些日子谢晏问过方趁时想报什么专业,方趁时说没想好,所以他想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
这个时间,方趁时正在书房办公,谢晏怕他听见,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天台上,跟吴霜停鬼鬼祟祟地交流。
“……嗯嗯,好,我知道了……”
谢晏最后排出六所学校,每一所后面都记着他整理出来的其他理科王牌专业,放到了方趁时的桌面上。
“你选吧。”谢晏说。
方趁时拿过那张纸一看,愣了愣:“我不是让你考虑自己就好了吗?”
“我怎么可能不考虑你啊?”谢晏看着他。
方趁时轻叹口气,放下那一堆能看瞎人眼的走势图,从桌子后面绕过来抱住他,低头亲他的脖子:“谢晏,你对我真好。”
“这就算好了吗?”谢晏被他亲得有点喘,眯起眼睛笑,“那你为我做的那些算什么?”
“算我爱你。”
“那我也爱你啊。”
方趁时抱着他不出声了,专注地亲着他。
到月底,正式出分。
出分那天谢晏正在收拾行李,方趁时说带他出去玩,已经规划好了行程。
但他什么也没告诉谢晏,只告诉他准备出门两个月的行李。谢晏没什么私人物品,连衣服都是方趁时给买的,干脆替他一起整理了,塞了一整个大箱子。
另一个箱子是方趁时整理的,他带了一堆洗漱用品,还有两个枕头,说是自己睡不好。
谢晏看着他箱子里的眼罩、领带、数据线、马克笔……面无表情地问:“你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你觉得呢?”方趁时看着他。
“……流氓。”谢晏无语地替他合上箱子。
方趁时乐不可支地抓过他的手指放在嘴边亲:“我就喜欢看你一边骂我一边配合我的样子。”
“客观上你真的很变态,”谢晏看着他的动作,最后自己没忍住,凑过去跟他接吻,“主观上我……”
“嗯?”
“……很喜欢。”
卧室里很快响起缠绵的接吻声。
闹了半个小时,两个人才去查分。方趁时对自己的分数不太关心,让谢晏先查。
谢晏坐到电脑前,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密码,刚要按下“登录”,忽然又站了起来。
“算了,你来帮我看吧。”他咬了下嘴唇,“我好像有点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