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几秒后,通话□□脆地挂断。
紧接着,是那个梦。那个真实到让我醒来后,心脏依旧被巨大的、窒息的悲痛紧紧攫住,久久无法平复的梦。
在梦里,我不是江户川柯南,我就是那个世界的工藤新一。
我拥有着和悠木从小到大的全部记忆——教他下棋时他耍赖偷子的狡黠,因为他体质偏弱而总是忍不住的担心,带着他一起破解简单谜题时他的兴奋,以及最后得知他可能落入组织手中时,那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恐惧和疯狂寻找。
最后,在那片冰冷的、满是硝烟味的废墟里,找到他毫无声息的尸体。那份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自责,真实得让我在梦中几乎崩溃。
梦醒后,浑身冷汗,心脏狂跳。
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来寻求帮助的。
他是因为死了,因为某种无法解释的、涉及平行世界交错的量子效应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才来到这里的。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bug,一个不应存在的残响。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然后,就是最后那段时间。他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偶尔还会来博士家打游戏,和小兰姐姐她们说笑。
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他的身影有时会显得有些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
直到在那条无人的巷子里,他当着我的面,轻轻摇晃那只始终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手腕处,手套是空的,里面的东西正在消失。
物理意义上的、不可逆转的消失,正在他身上发生。
我冲去找灰原,语无伦次地索要aptx4869的临时解药,想要立刻变回工藤新一。
我觉得,至少在他最后的时间里,我应该用原本作为他“哥哥”的身份去面对他,而不是顶着这副小学生的皮囊。
这像是一种执念,一种可笑的形式主义。
灰原冷静地拒绝了我。她说,没有解药,老白干也不行,时间根本来不及。
然后,她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看透世事淡漠的蓝灰色眸子,此刻却异常清晰,她告诉我:
“重点不是你用什么样子站在那里。是你站在那里。”
“你是工藤新一。无论身体变大变小,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你是他血脉上的哥哥,这一点,也不会因为你的外表而改变。”
“他想看到的,是你的陪伴。是确认你这个工藤新一的存在,这就够了。”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混合着理智,浇灭了我焦躁的火焰。
是啊,我是工藤新一。
无论外表是十七岁还是七岁,这个内核,这个灵魂不会变。
我是他在这个混乱时空中,最直接、也可能是唯一的血缘联系。尽管这联系跨越了世界。
那个世界的工藤新一,没能保护好他,没能陪他走到生命最后的尽头,甚至连他具体死在哪里、何时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这种遗憾和无力,恐怕会折磨那个我一辈子。
这成了我心头一根尖锐的刺。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和强烈的弥补心理,驱使着我。
我不能让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最终的消亡。那个世界的我失职了,这个世界的我,不能重蹈覆辙。
我得陪着他。
至少,让他知道,他不是孤单一个人。这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让我自己能够心安,我不能忍受自己明明有机会,却再次缺席他生命最后的时刻。
所以,我去了他的房间。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无用的安慰,只是沉默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用行动表明我的决定——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用那种带着点调侃的语气问我,等他消失后,他喝剩的那罐芬达会怎么样。
我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掩饰内心的波澜,或者说,是在用一种带点黑色幽默的态度,来面对这注定无法改变的结局。
我没有回答那个关于芬达的问题。我只是陪着他,看着夕阳的光线一点点挪移,看着他身体的轮廓在光线中一点点变得模糊,变得透明,像逐渐融化的冰,或者消散的雾气。
那种感觉很奇异,没有惊悚,只有一种几乎将人淹没的无力和悲伤。我甚至能感觉到,当我最后伸出手,握住他那只尚未完全消散的手时,触感是那么轻,那么凉,像握着一缕即将散去的烟,随时会从指缝间溜走。
他就那样,在我眼前,一点点地,从指尖开始,彻底消失了。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特效,安静得仿佛只是屏幕上的图像被一键删除。
只留下空荡荡的椅子,桌上那罐喝了一半的芬达,和一件他常穿的外套。
那一刻,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车流声。
我维持着那个握手的姿势,很久很久。
掌心空落落的,心里也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灌满了冷风。
我履行了一个哥哥的责任吗?
我不知道,这标准本就模糊。
我弥补了另一个世界的我的遗憾吗?
或许也只是自我安慰,逝去的终究无法挽回。
但我知道,我亲眼见证了一个生命的逝去,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与我血脉相连的弟弟的终结。
这种经历,沉重得超乎想象,比任何复杂的案件都更让人感到无力。
现在,被困在这片绝望的黑暗里,那些关于他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他推开波洛门时带着试探的灿烂笑容,他破解我设置的简单谜题时狡黠的眼神,他独处时偶尔流露与年龄不符的落寞,还有他最后带着点释然接受消失的模样……
工藤悠木。
这个名字,连同他带来的关于平行世界的震撼,关于存在与消亡的终极谜题,恐怕会像一道无法愈合的烙印,永远刻在我的记忆里了。
黑暗依旧浓重,密室依旧困顿。
但比起身体上的束缚,此刻心中那份关于失去、关于存在、关于无法挽回的沉重的虚无感,更让我感到窒息。
我深吸一口带着霉味和灰尘的空气,闭上了眼睛。
至少这一次,我陪他走到了最后。
没有缺席。
这或许,是唯一能让我在这无尽冰冷的黑暗中,一丝微弱到可怜的慰藉了。
第77章 自述5.5
指尖下的石头,冰凉,粗糙,带着雨后的湿气。
我蹲在地上,手里攥着一块半干的软布,一点点擦拭着墓碑上镌刻的名字——工藤悠木。
水珠顺着石刻的笔画滚落,像无声的眼泪。
周围很静,只有风吹过墓园松林的沙沙声,以及我自己的呼吸。
悠木。
我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每擦一下,都感觉那块冰冷的石头不是嵌在地里,而是压在我的心上。
又来了。
这种每当独处时,就会悄然蔓延开的窒息感。
一切都像一场荒谬又残酷的噩梦。有时候清晨醒来,我甚至会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床铺,期待着那个家伙像往常一样,裹着被子嘟囔着“哥,再睡五分钟……”。
然后,冰冷的现实会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空荡荡的床铺,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真的不在了。
不是出差,不是旅行,是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那天的细节,像用滚烫的铁烙在我脑子里一样清晰。
是我让他去我常去的那个街角书店,取一份我托店主保管,可能与组织有关的资料。
那本应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他出门前还笑着对我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说他很快回来,正好顺路买我想吃的柠檬派。
“哥,等我回来哦。”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再也没回来。
黄昏时分,我接到目暮警官急促的电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说,在米花町二丁目附近的一条僻静后巷,发生了原因不明的剧烈爆炸。
现场发现了属于悠木的个人物品,还有大片无法忽视的血迹。
爆炸威力很大,几乎没有留下完整的……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我像疯了一样冲出去,以江户川柯南那副矮小的身躯,拼命地跑,肺像要炸开。
到达现场时,警戒线已经拉起,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傍晚的天空。我看到了老爸,他站在那里,脸色是从未见过的苍白。
他试图拦住我,但我像一头发狂的小兽,挣脱了他。
我看到了。
焦黑的地面,碎裂的砖石,还有那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旁边散落着悠木的书包碎片,那是我和他一起选的,上面还有他挂着属于我们兄弟俩专属的金属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