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被迫扮演服务生的妹妹见到他后明明相当不悦,却碍于各种原因,只能不情不愿地乖乖过来。
不是很有趣吗?
只是还没多说两句,就被人不动声色地隔开。
“养得这么精细?”
童磨搁下杯子,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
他前世几乎不管这些事。
甚至他给人提供的居住环境都称不上明朗单纯。
更多时候,除开物质帮扶,童磨只会站在旁观者角度,并不过多插手。
指望着他像黑子哲也那样时刻关注妹妹的心理健康,显然不切实际。
何况,他从一开始就不具备这种意识,即兄长对妹妹所负有的责任意识。
在童磨看来,既然他能轻而易举地适应这种环境,那连这都适应不了的其他人应是愚笨到无药可救。
甚至就算适应了,也不是一件值得骄傲或特别的事。
因为适应环境是人的本能。
而无法适应的愚笨之人被环境淘汰,多么理所当然。
“连如此简单的交谈都接受不了,生活在这种密不透风的保护下,纱代肯定很难受吧。”
童磨自顾自地替人下了定义。
-
哥哥到底有任务在身,帮忙接待一会儿可以,但不能一直待在我们班。
因此正在端西点的我听到这句后,顿时如鲠在喉。
这算什么?他替人难受的毛病又犯了?
我看了这人一眼,平静无波地开口:
“别擅自替别人做选择。”
真比起来,他和哲也哥之间完全是阴间和阳间的区别,中间都能差上一个鬼舞辻无惨。
童磨轻挑了下眉,勾起唇角道:
“纱代,你是别人吗?”
我对上他的目光,淡淡道:“现在是。”
-
中午,我去哥哥的教室找他。
这是一个场景和氛围营造得很像五星级酒店,但端上来的咖喱实际只是普通家庭咖喱的店。
我到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发色显眼的学长说话。
“哥哥,桃井学姐还没到吗?”
黑子哲也正要开口,绿间闻言抬起头:“黑子,待会儿桃井也要来吗?”
“嗯,是的,要一起吃饭吗?”
绿间微微蹙眉,果断拒绝:“我先走了,桃井是金牛座,和巨蟹座的我今天运势相性极差,再待下去,我会倒大霉的。”[1]
我:“……”
这位学长明明看上去相当理性,私下竟然这么迷信的吗?
“说起来,黑子的妹妹,你的星座是什么?”
我顿了几秒,平淡道:“双子座。”
“双子座的话,今天的运势是——”
绿间忽然陷入沉默,迟疑了会,他推了推眼镜,面色平静道:
“说是不适合待在教室,最好直接向老师请假回家。”
“……”
虽然我很想回家没错,但这个理由能够上请假标准吗?
-
吃完饭后,我准备找个休息室睡会儿午觉。
因为我睡眠一向很浅,所以找了一圈,还是决定去人少的旧教学楼。
稍微打扫灰尘,调好闹钟后,我戴上耳机睡过去。
耳机里的白噪音是哥哥提前给我录好的书页触发音。
书本翻动的声音被清晰而柔和地保存了下来,很治愈,也很助眠。
连带着我的心情也变得平和,波澜不惊。
我是被闹钟铃声唤醒。
朦朦胧胧中,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睁眼,而是先去碰手机。
摸索了一阵子扑了个空,但闹钟铃声却自行停止。
如此一来,我只能揉着眼半支起身子找手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洒在窗台上的阳光,耀眼得像从天际纷纷扬扬飘落的金箔。
有人靠着窗站立,风吹起他的外套下摆,光影落在眼底,呈现出虚幻的光辉。
不知为何,我居然升起一种尚未清醒的恍惚感。
我能听到枝头黄雀的啾鸣声,看到窗外青翠欲滴的树叶,抬眼便是教室里落尘的桌椅黑板,但难以言喻的氛围却将我拉进万世极乐教……
直到我看到他右手轻转着我的手机,屏幕上还微微反着光时,我才慢慢冷静了下来,搞不懂先前怎会有这样离谱的错觉。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手机还我。”
童磨的目光在屏幕上掠过,微微俯下身取走一只耳机,戴上听了一阵后,随即笑了笑:
“听着这个才能睡着?”
他声音带着兴味,将手机和耳机都递给我。
“你并没有你表现出的那么游刃有余啊。”
和他讨论是否游刃有余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
因为,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人比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更游刃有余。
童磨笑了一下,两手抄在口袋里,微微垂眼,悠悠地说:
“睡相还是这么差呢,纱代。”
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的头发肯定是乱糟糟的,但我没带梳子,也不怎么在意外貌形象,因此随便用手抓了抓。
本想着稍微理顺一点就好,结果却带下来数根发丝。
“……”
我看着手心的头发陷入沉思。
真可怕,最近用脑过度了吗?
“不难受吗?”
他微低着头看我,手臂伸了过来,我被摁在他面前。
“用手是梳不顺的。”
我抬起头没几秒,就被他用手心轻压了一下:“别乱动。”
下一秒。
披散着的头发被人轻轻撩起,一点点用木梳梳顺。
老旧的教室,从朝北窗户透进的光线都显得复古。
明明夏季正午,却让我无故联想到秋季黄昏。
许是因为。
很多年前的午后,他也曾这么给我梳过头发。
-
那时我的头发还要比现在还要长,最长的时候甚至长至脚踝。
我自己都懒得打理。
一般是到外出时,才让佣人给我盘发,但实际上,我并不喜欢给头上抹发油的感觉。
所以平日里,我是让它自然散下来。
正因如此,每次睡完觉醒来,贞子的头发都比我顺滑。
佣人对待我总是小心翼翼的,仿佛使上一点劲就会扯疼我,每次只是梳顺都要花很长时间。
这属实令我有些困扰,让我不得不考虑换一个人来帮我梳理。
我哥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没有顾虑,也从不拒绝。
每次我顶着一头乱发穿过回廊,睡眼惺忪地去敲他房间的门,将梳子递过去。
“哥哥,帮我梳头。”
他总会慢悠悠地接过,随意地帮我梳理,唇边是淡淡的笑意:
“怎么睡相这么差?”
日光洒在他身上,动作闲适又从容。
力道不重,也不拖沓。
可是后来,我无意间推开一扇门,撞见他将头颅插在花瓶上,有条不紊地给尸骨梳头。
在透不进一点光亮的房间里,已经是鬼的他见到我时也不惊讶,只是挑起唇角笑了笑。
“哥哥正忙着给这孩子梳理,请纱代等一下哦。”
“……”
哪怕他事后跟我解释说用的不是同一把木梳,我也不想搭理他。
更不想让他再碰我的头发。
-
微妙的氛围下,时间也显得漫长。
我盯着手机屏幕,思绪不断飘散。
甚至绿间学长口中的晨间占卜都精准了起来。
如果中午那会儿我直接请假回家,这种让人动弹不得的情况就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但我并没有纠结多久。
毕竟,我已经摆脱了前世的全部,成为单独的个体。
曾经令人介怀的事,不应再困扰现在的我。
“纱代的日轮刀没有拿在手上,却藏在心底呢。”
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站在转生者的角度斩断前世所有。
童磨看着静静盯着手机,眼底映不出情绪的妹妹,低笑了声。
这是下定决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我感觉到他动作一停,以为是梳完了,所以正要低头去穿鞋。
手指刚勾到一旁的室内鞋,脚踝就被木梳轻点了一下。
我指尖微停,没有理会。
正想系鞋带时,被人不紧不慢地拦住:“还没梳好。”
我抬眼看回去,问:“你的梳子都砸到我了。”
现在忽然说没梳完是整哪一出?
“砸?”
童磨略作停顿,语气意味不明道:
“要是真想砸你,你这会儿应该已经疼到抱着腿尖叫了。”
我:???
我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尖叫过,好吗?
我正要让他别乱加戏,就被人面不改色地捞了回去。
猝不及防之下,我的重心被带偏,却在即将磕上地面时,被人用手背垫了下,所以只红了一块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