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被人乖乖牵着手。
更不应该轻轻歪着脑袋,一双眼睛水润润,自然而然地喊其他人哥哥。
想到这里,童磨勾起唇角,正要说话。
“纱代。”
参加完比赛的黑子哲也站在门口冷不丁地出声。
他声音轻轻缓缓。
这句话叫的是「纱代」,眼睛自然也不会看向旁人。
“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来接你回家。”
童磨闻言挑了挑眉。
他靠着书架,虽然看上去懒懒散散,但并不意味着在同妹妹友好沟通时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断,他不会介意。
“黑子同学。”
不过,童磨表面上还是一副丝毫不受影响,轻笑着道。
然而,下一秒——
纱代上前几步,背对着他站着,手垂在身后,借着视线死角,一把扣住他手腕。
和之前轻飘飘的接触不同,这次箍得很紧,甚至可以捏出痕迹。
她没有回头,眼神平静地看着黑子,似乎没有做任何小动作。
“好的,我这就回。”
童磨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手腕。
这是让他不要说话?还是让他不要乱动?
不过,要是想抽的话,他还是能抽出来。
童磨笑了下,没有挣开。
身为哥哥,让一下妹妹,也不算什么。
但让归让,可不能轻而易举地被压制。
因此,他故意散出一点压迫感。
倏忽间,面前的身形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握着他手腕的指尖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松开,反而箍得更紧。
这种无意识的反应,真可爱呢。
童磨不禁笑起来。
直到——
他手腕上的重量一轻,对方松开手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步履很快,越来越快,跑到黑子哲也身边,拉着他离开。
看着消失的人影,一段时间后,童磨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冰冷的金属外壳很有助于集中注意力思考。
“不是不要说话……也不是不要动。”
他视线转到窗外。
黑子用湿巾将易拉罐的入口处擦拭了好几遍,低头耐心地说了什么后才将可乐递过去。
童磨居高不下地观察了会儿,在纱代抬眸看过来时,他才慢悠悠地收起视线。
“是在警告我,不许动他啊。”
第45章
哥哥讨厌可乐。
而我对可乐感官一般,至少称不上喜欢。
“为什么送我这个?”
他给的东西大多切合我的喜好,这一次却不一样。
因此,我接过易拉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黑子哲也面色如常,目视前方,平静地说:“不喜欢的东西,其实可以不用接。”
我怔了一下。
刚从自动售卖机拿出的易拉罐冰冰凉凉,丝丝缕缕的冷气顺着手指钻进了肌肤下的血管,倏忽间的指尖发麻,几乎让我握不住。
我听出了其中另一层含义。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一时竟令我说不出话。
如果是平常,哥哥会适时地停住,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可今天的他和以往完全不同,虽然仍旧轻描淡写,我却察觉出某种不可言喻的异样。
他下一句便是:
“还是说——”
“因为是哥哥,所以没法拒绝。”
黑子哲也情绪淡淡,声音也淡。
气氛一片寂静。
夕阳渐渐西沉,蔚蓝天色被打翻的晚霞染红,人声喧闹。
光线落在哥哥身上,没来由地柔和了他的五官轮廓,那双沉静内敛的蓝色瞳孔中正映着如今的我。
手中的易拉罐冒着冷气,眼前的人像却是鲜活的。
霞光晃眼,以致于我面对这张与我相似的面孔有些眩晕。
耳边的人声和昆虫的鸣叫声加重了这种眩晕感。
之前在图书馆里那道戏弄般的杀气更是如银针般悬在我身后,一边如芒在背地提醒我保持清醒,一边在消磨我的理智。
眼前这张脸几近抽象和变化,最终变化成一个熟悉又模糊的模样。
微冷的一双眼,皮肤是霜雪般的冷白,隔着层雾气游离于人群之外。
有风吹过,吹散本不存在的雾气。
让我看清了那张脸。
-
突然点破这点,会让纱代很困扰吧。
黑子哲也想了想,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在垂下眼眸,对上视线时怔住了。
蓝色是清透的颜色,可本该清透的瞳孔却比平日要深,显得幽深暗沉,像是压抑着的惊涛骇浪在此刻撕开了一道裂缝。
分明站在面前,透过他看到的却是其他人。
缱绻的风懒洋洋地吹着,黑子哲也顿了一下,微低下头,靠近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放轻:
“纱代。”
他伸出手,摊开手心,声音淡得轻缓温柔。
“别拿着了,握着会冷。”
我没有动作。
“不会冷的。”
心脏像是被不可名状的丝线紧紧缠住。
我不清楚这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
是那时的纱代,还是现在的哥哥?
二者的身影在渐渐重叠,让我分不太清。
“不会让你冷的。”
我听到自己轻声说着。
-
哥哥还是太迁就我了。
我话音刚落,就被温暖的怀抱围住,头靠在肩颈处,干净纯粹的气息透着体温传递给我。
形形色色的人从我们身边穿梭而过。
即便是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也没人注意到我们,自然不会投以异样目光。
可见,存在感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它让我前世意识到了自己的特殊,又让我今生感受到包容与共鸣。
我眼中的暗沉之色渐渐消退,内心随着这份迁就逐渐平心静气。
我到底没能开口告诉哥哥前世的一切,对和某人的关系更是只字未提。
这是因为,我不愿意和他的相处中,穿插进另一个麻烦人物。
由此可见,人类对于感情的需求是在逐层递进的,如果一开始什么都没有,那必然对此嗤之以鼻。
可一旦拥有过,大多人又无法忍受供给中断的可能性。
我终究只是普通人。
所以,随着哥哥对我越来越好,我的需求也日渐增多。
如今已然到了无法轻易割舍的地步。
这样想着的我抿了抿唇,竟然久违升起了迫切感。
这份迫切感,不是始于对某人的警戒,害怕他骤然整出惊天大活,也不始于对真相的畏惧,害怕被人发现转世的秘密。
我真正的苦恼,源于自身。
我害怕某天会忍无可忍,制作出杀伤性武器引发无可设想的后果。
现在的我站在道德与法律的夹缝中,一旦放纵自己,周围的人就会苦不堪言。
我已经不知多少次被这种怪圈困扰。
每到这时,大脑仿佛被切分成两半。
一个声音在煽动我用自杀或谋杀彻底结束一切,另一个声音在警示我不要给家人造成困扰。
就像现在,我将头埋进去,听到哥哥沉稳有力的心跳,一面从中汲取安抚肯定,一面在不为人知地充填焦虑。
不亚于饮鸩止渴。
-
校园祭结束,学生们的生活理应回到日常。
班级在此时迎来了一轮小测。
我昨晚反反复复了许久也没睡着,脸色是肉眼可见的差,引来监考老师几次询问需不需要去保健室。
一门考试的成绩也影响不到什么,不想花费多余心力压分的我写完后索性提前交卷。
保健室里,照例没有老师。
我精疲力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有些厌倦了这种不上不下的局面。
破局的关键在于哪一方先忍不住。
要么是我耐心告罄把帝光炸掉,要么是他觉得无聊从帝光辞职。
然而哥哥的存在,是一个警钟,让我控制自己尽量不去做反社会反人类的事。
可等着某人玩腻……
我目光轻扫过坐在不远处桌面上摇扇子的小冰人,都懒得下床驱逐,而是支起上半身拉帘子隔绝视线,戴上耳机和眼罩置之不理。
不知过了多久。
保健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有人慢悠悠地出现,单手挑起帘子,微弯下腰坐到床边,取走我的耳机慢条斯理道:
“你这副情绪被打翻得乱七八糟的样子,还真少见。”
他是全然不在乎的性格,自然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但不妨碍他用言语“嘲讽”我。
我顿了两秒,取下眼罩,冷淡道:“随着死亡出现,人也会发生改变,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我一直认为前世和今生要分开。
我原以为最认同这点的人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