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京阙雪 > 京阙雪 第117节
  第134章 雪无声
  康乐帝久久未语,许久他面带笑意道:“熙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当日回京后去看望朕的母后,过不久太子带回了一把匕首?那是父皇最喜欢的一把,那刀刃极其锋利。幼年时我时常看到父皇拿在手中观摩,后来有一日朕趁着父皇不注意拿在手里被割破了手指。”
  秦惟熙看着他的一副慈悲面孔,忽然想起当日徐林口中的那句:烛火灭了,慈眉善目的恶鬼。
  她再定睛朝看康乐帝看去。
  李牟!所以当年姜斯年根本未曾将此事假手于人而是亲自除了李牟,李牟唯有甘心赴死。当日徐林见过的老伯为何在李牟死后会大病一场,人之将死又能惧何人,唯有他自然而然畏惧的天子!
  秦惟熙倏忽一声冷笑。
  “你猜猜父皇他说了什么?”康乐帝再一笑:“你一定猜不到。”
  “他说皇儿,这匕首染了我姜家的血,他日父皇送与承骥时他又如何拿得到战场?”
  “当时朕问父皇何故如此?父皇说皇儿,朕亏欠褚家良多,前有伯苓坐镇,后有承骥的七位叔伯在杀敌,将来有承骥协助你成为一个好皇帝。”
  康乐帝呵呵一笑:“那多年后母后又将这把没有送出的匕首给了朕是为什么呢?提醒朕莫要忘了父皇的忠告?”
  “他们都不信任朕,觉得朕做不好这个皇帝,秦家、褚家、皆是如此。或觉朕难成大统。但只有一人,朕的老师罗义芳朕知道他导致朕知道,他一定是相信朕的。还有默默无闻的云川,朕的老友。”
  “后来父皇老了,再后来已经渐渐神智不清了。朕看着父皇每一日在蓬莱上都盯着那幅四剑客的画去瞧,无论朕如何说服自己,都觉得那是对朕终成天子的侮辱,一个纸片人为何还要来审视朕?”
  秦惟熙不屑一顾地看着他冷然道:“所以你想毁了此画却不知道先帝已经有所察觉。”
  康乐帝闻言一怔,须臾回神道:“果然是你。当日你们几个朕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小孩子常去蓬莱看望父皇,后来那幅画便不见了踪影。”
  “小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
  康乐帝却仍然在笑:“那又如何?三骨案又如何?秦家翻不了天,承骥也早成了一具白骨,徐林也好,朕的皇儿也好。朕随你们折腾……”
  “是吗?”秦惟熙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声讥笑。
  康乐帝忽然心头一震,又听得她道:“姜斯年,你不知逼死了我的父亲还逼死了我的祖父!”
  “歹毒至极!”
  康乐帝忽然一掌猛拍下身前的御案,疾色说:“你焉敢这般与朕讲话!”
  这时一头戴纱帽、身着蟒服的内宦忽然走进了殿中,只朝她微微瞥过一眼便向康乐帝走去,而后附耳低语一番。
  秦惟熙却也只在那一眼感受到了一缕幽暗与对她的探究。
  是当日将庄世俊投湖的那个太监!
  很快又听上首的康乐帝道:“速派还在宫内的昭毅将军与千牛卫前去镇守。”
  昭毅……
  秦惟熙瞳孔猛地一缩,是当年也同褚伯父惨死边关的定远将军陈传松的长子。
  而这时宫外的靖宁侯府、诚意伯府,与还在官署的罗聆皆知晓璞娘自缢于鼓楼大街下,秦惟熙悲愤之下只身入宫的消息。
  褚夜宁急速奔出侯府如一阵疾风般并嘱咐松阳几人:“叫上薛兆!”
  罗府内奉画几人见到了璞娘已冰冻僵硬的尸身却不见秦惟熙的身影,在木童口中骤闻她入宫一事便见他火速朝宫城的方向奔去。
  奉画也叫上子今,二人欲一同去请身在霞光顶的皇太后下山。
  但夏至在一旁道:“如今城内戒备森严,我们许是出不得去。”
  奉画踱步在屋子片刻,忽然脑中一瞬清明:“快,去赵家!赵姑娘一定有办法。”
  赵家大宅内,赵姝含姐弟也在出府采买的厨娘口中得知了罗府的仆妇在闹市身披血衣自缢一事,正要出府去罗家,却在奉画口中得知秦惟熙独自一人去了宫中。
  赵姝含当即取了多年前姑祖母给的那块可随意出入京城的令牌并将平安交给了奉画与子今二人火速出了城。
  而崔律也早在下山为山上宫娥采买胭脂水粉时,听见了城中各个茶楼酒馆及走街串巷的摊贩说起鼓楼街一事。
  崔律即刻狂奔回了霞光顶,并带着皇太后予他的令牌立即回了宫。
  宫门外,甚至有孩童手拉着手穿梭在大街小巷将那血淋淋的十六字唱出了歌谣。亦有多年不得志的老书生一手拄着拄拐站在街头连连喟叹。
  隆冬飞雪夜,璞娘身披血衣自缢于闹市一幕,那血淋淋的十六字,讲明了秦家的赤胆衷心,道出了战神褚兰泽大将军的舍身为国。若为天下安乐,褚氏视死如归。
  此举很快引起了民怨。
  罗远亦很快带着罗府一众护卫将只身奔向宫城的木童拦了下来,并道:“璞娘已经去了,难道还想让大家看着第二个人不明不白的长眠黄土吗?”
  罗聆则立即让还在京城停留的罗琛,带着当年罗氏一族离京时皇太后赐予他的令牌去蓬莱小顶接上朱若。
  当时皇太后说:“阿聆,老身的夫君去了,那寂寥冰冷的慈宁宫便不再是老身的家了。霞光顶不止是老身从此的归宿,也是你们的家。”
  不消多时,朱若便带着已脱了僧帽的久宝身披着璞娘的血衣,如那日待她如亲女般的婆母,定国公夫人一般,身着一身血迹斑驳的素缟与天地间融为一体,敲响了登闻鼓。
  褚夜宁则带着八百身着铠甲的精锐骑兵与松阳九曲等人纵马疾驰到了宫门下。
  蔡渊一手拄着竹拐,面上那道从眉梢延伸至下颚的疤痕此刻在一张毫不遮掩地笑面下更是狰狞。
  “褚小儿,你要造反吗?”
  褚夜宁此刻身覆着一袭在冬雪下闪烁着金光的铠甲,头戴着风翅兜鍪,脚踩着战靴坐于马背上。凌厉地目光一瞬朝蔡渊投过,而后一个长矛反手于空中旋转径直掷了过去。长矛来势汹汹,堪堪擦过了蔡渊的头部。
  褚夜宁一声冷笑,居高临下般地看着蔡渊:“我若想反用不着现在。”
  “今日我杀的是佞臣除的是奸邪!”
  而后他手持双剑,笔直坐于马背上一双锐眼凝视着宫廷,高喊道:“皇帝老儿,还吾父命来!”
  罗聆、陶青筠、罗琛、赵姝含四人在这这时一同而来,望向面前的浩渺深宫。
  养心殿内。
  康乐帝骤闻聚集在宫外的几人与几息间引起的民怨面色倏忽大变。但还未待抉择,刚刚被派去镇守宫城的千牛卫大将军与昭毅将军便在宫内起了内讧两相厮杀起来。
  素来竭诚效忠于大夏天子的忽然倒戈,众御林军与宫卫一时犹豫了起来。纷纷暗自思量当年的黄土坡一战最后未能活着回到京师的褚兰泽大将军与定远将军。
  曾数十年光景,京师内的武将们无一人不敬仰这个骁勇善战,为国为民的褚大将军。
  很快又听得昭毅将军手持着长矛扬声t道:“君父不诚,何以效忠?”
  “天下不安,何以得太平盛世?”
  “待有一日国将不国,吾妻与子女,吾等家眷,吾大夏百姓何以安居乐业!”
  “惨死黄土坡的英魂,与当日在护城河面所飘过的尸身皆是与你们曾并肩作战之人,但一夕终成冤魂!奸佞横行,他们的昨日是否也是你们的明天!”
  “开宫门!”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开启,褚夜宁再不作停留带着身后紧紧跟随的众人朝深宫而去。
  昭毅将军看着马背上那肖似褚大将军的面孔,朗声道:“褚夜宁,当日父亲让你走,但今日我陈玄毓要你留下!我们一同作战!”
  陶青筠抬手将那把金光闪耀的烁光剑掷给马背上的褚夜宁道了一声:“接着。”而后大声朝着二人附和道:“大不了一死!我们共赴黄泉,幽都再见!”
  御路上,罗聆也同样手持着一柄长剑,朝着对君主极尽忠诚,前来阻路他们的宫卫刺去。
  陶青筠却纵身一挡,口中道:“欸,你别动手。我们几个来。”
  罗聆倏忽一笑,再朝前一击,猛踹向前来的另一敌军:“若是你们有性命之忧我也不用站在那庙堂之上了,做个田舍翁罢了。”
  远远地,坤宁大总管韩公公疾奔了过来,因步子急促头戴的纱帽也滚落在雪地里。再厮杀的人群中左看右看,忽然见得那一抹青色身影,忙跑了过去。
  “小公子……快……快随奴才走。”
  陶青筠一声厉喝,紧接着一手掐在了他的喉咙上。韩公公两眼一翻,很快昏了过去。陶青筠一声讥笑,而后一剑刺向他的大腿,本是晕厥在雪地里的人蓦地一声尖叫。
  御林军们手持着利剑围着几人缓缓走向了养心殿。而东宫通往养心殿的那条漫长路,姜元珺也孤身一人持剑而行,来人杀之,挡者诛之。
  *
  养心殿内。
  康乐帝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慈悲面孔,如雷霆雷般震怒,以出言不逊、蔑视帝家为由让数名宦官在大雪纷飞的养心殿外施以她杖刑。
  康乐帝怒言:“秦家女,这便是你父亲当日自裁之地,你且睁大了眼睛好好看一看。”
  秦惟熙躺在那张冰冷的长凳上,好似回到了那一年的大雪纷飞,他的兄长们在雪地里长跪不起为那个如她一样自幼失怙的少年求情。
  她望着漫天簌簌而落让她几近睁不开眼的飞雪,一字一句朗声喊道:“璞娘何辜?父亲何辜?我秦家何辜?褚氏一族又何辜?”而后她再朗声一笑:“慈眉善目的君父竟如地狱恶鬼!”
  忽然一道身影左手持着一张象征着太后亲临的令牌,右手持着一把长剑,在众宫卫的团团包围下疾步走了过来。
  那瘦小的身影此刻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手握着长剑颤抖不止,却仍然大着胆子朝她走来。
  秦惟熙瞪大了一双被水雾弥漫的眼睛。
  崔律!
  “走!”她哭笑着大喊道。
  崔律慌忙跑了过来,以身挡在了她的面前,却仍然保持着得体的距离,身体一寸都未曾沾染上那如皎月般美好的姑娘。
  崔律再而望着面前已被一片血色浸染的姑娘,哭道:“姑娘,奴才不走!”
  一次次竹板击打在崔律的身上,他却仍然咬紧了牙关死死护住他的小恩人。
  秦惟熙见此拖着颤抖的身躯极尽隐忍着下了长凳,而后一把将崔律推了出去:“走!”
  耳畔却骤闻一声尖细的厉语:“一起打!”
  秦惟熙倏地朝那人看去,是那日在花丛中被陈桂贻掌掴的司礼监随堂冯恭行。
  她再是一声冷笑,毫不畏惧地看向那目露凶光的太监:“你亦是恶鬼,愚蠢的脑子,生了一颗猪心!”
  冯恭行一掌挥过,崔律见此疾步上前却被几名随后而来的内宦强压在长凳上杖打。
  雪落无声。
  崔律看着此刻仍然笑着,倔强绝不认输的姑娘忽然也跟着一笑。
  他缓缓呢喃道:“姑娘……那晚的月光很亮,天色很美……糖,真甜。”
  倏忽一声凄厉的高喊响破了漫天大雪下的高空。
  “秦洛!”
  “七妹!”
  褚夜宁用一种风驰电掣般极快地速度飞跑了过来,一剑抹杀了在施以杖刑的内宦。再用一双此刻森冷到极致的目光朝冯恭行看去。而后再持一剑猛地刺过贯穿了其脑。
  赵姝含也在罗聆的相护下而来,看着那泪模糊满面的姑娘,疾步奔了过去:“洛洛……”
  姜元珺也在一路诛杀于数名宫卫后在此时赶到了养心殿外。
  那倒在血与白雪中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