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此刻倒是不得不佩服楚曦的先见之明了,若非楚曦早早把他拉到墙角这安全之处,自己怕也非得受那掌风波及不可。
眼前的景象看得他目瞪口呆,当下忍不住凑到楚曦耳边, 咋舌道:“真是没想到, 平时看起来越孤高、越清冷的女人,生起气来就越是可怕!这架势,简直是要把天都捅个窟窿!”
楚曦的目光平静地追随着那两道翻飞的白影,淡淡道:“她们平日里只是压抑得太久、太深了。看似无欲无求, 实则心魔深种。如今……能有机会借着这些死物,把心中多年积压的怨愤发泄些许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 他顿了一顿,随即微笑道:“事情在心里憋得久了,就难免会将人憋出病来。我看她们的心病……多半就是这么来的。如此折腾一番,倒对她们的身心都颇有益处,我看……很是不坏。”
小鱼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战,摇头道:“我只希望她们砸完这些石头疙瘩,就算是彻底发泄完了。可千万别觉得不过瘾,再把我的脑袋当成石头一样砸着玩,那可就真要了我的小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朝魏无牙刚才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这一瞥之下,脸色骤变,连忙低呼道:“不好!那只老耗子!趁我们不注意溜了!”
只见那辆金属轮车连同车上的魏无牙,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他们进来时穿过的那扇石门,也已经紧紧关闭,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一般。
楚曦轻轻嗯了一声,脸上却丝毫不见意外:“我知道……是我故意放他走的。”
“故意放他走?”小鱼儿也被他弄得有些懵了,“楚大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指望他良心发现,回来救我们不成?”
“当然不是。”楚曦看向紧紧关闭的石门,目光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外面那个狡猾的敌人,“只有让他以为我们真的山穷水尽,就剩下死路一条,他才会彻底放松警惕。也只有在他认为我们已经完全失去威胁的时候,才有可能……将那条唯一的生路暴露出来。”
说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一声,低低地道:“眼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小鱼儿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可是,万一……万一这老耗子自己早就备好了充足的食物和水,就在外面一边大吃大喝,一边等着看我们活活饿死渴死呢?他看够了热闹,自己就会从密道悄悄溜走,我们岂不是真的要玩完了。”
“他不会的。”楚曦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分析与猜测。
“第一,燕南天突然造访龟山,并且直奔魏无牙的老鼠窝,这件事完全出乎魏无牙的意料,他差点被逼入了绝境,我们从外面进来,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因此,他虽能仓促启动机关,困住我们,却绝不可能提前准备好大量饮食。”
“第二,魏无牙为人极其谨慎,他一定在这地宫之中预留了生路,所以,他绝不会让我们离开他的视线太久,就不能离开地宫寻找物资。更何况,他并不知道燕南天是否已经离开龟山,如果再被燕南天撞个正着,他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第三……他不仅要我们死,更要亲眼见证我们临死前的惨状。这对他而言,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他绝不舍得错过任何一幕,所以……他一定不会离开我们太远,只会躲在我们瞧不见的暗处,探听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小鱼儿也顺着楚曦的目光望向那冰冷严实的石门,眉头皱得更紧了,苦着脸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我们现在就好像是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儿,只能拼命做把戏给外面那个看客瞧,才能换得一点吃食了。”
“不错。”楚曦并未否认,甚至还觉得这个比喻十分贴切,“所以,你这猴子可得装得像一点,卖力一点。毕竟,不管最后能不能找到出路,我们都注定要和‘她’有一场恶战。而我们现在……并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取胜。”
小鱼儿想到邀月那深不可测、宛如神魔般的武功,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是啊,如果不是魏无牙还在暗中窥伺,让她有所顾忌,恐怕她早就按捺不住,逼我们立刻动手……拼个你死我活了。”
“所以,我知道情况危急,但也确实仍有一线生机。”楚曦缓缓扫视着石室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而要把握住这一丝机会,必须先示敌以弱,让魏无牙彻底放松警惕,把他引出来。我们现在的‘虚弱’与‘绝望’,就是最好的鱼饵。然后,就是耐心等待……”
两人就这样背贴着墙壁,看着邀月和怜星将那些石像完全打碎。空气中弥散着无数碎石粉末,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邀月和怜星站在那碎石废墟的中央,胸口微微起伏,素白的衣裙也都沾染了灰尘,竟然显得有些狼狈。
小鱼儿看着这满地狼藉,又瞥了眼那两个沉默伫立的白影,嘻嘻一笑,竟大步走到那棺材前,嘿然一声,将厚重的棺材盖抬了起来,吭哧吭哧地挪动,竖着挡在了棺材前方。
接着,他又手脚麻利地将四周较大的碎石一块块搬到棺材两旁,堆砌起来,俨然围成了一个半封闭的小小空间。随后,他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对邀月和怜星说道:“吃喝拉撒睡,是人非做不可的五件事。现在我们虽没了吃喝,但以前吃喝下去的东西,总得有个去处不是?”
楚曦看着他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得莞尔笑道:“此乃人生大事,不可或缺。我们被困在这石室之中,倒真需要一个五谷轮回之所,小鱼儿,你倒是考虑得周全。”
小鱼儿得了楚曦这一番“肯定”,顿时更加来劲了。他朝着邀月和怜星拱了拱手,挤眉弄眼地道:“两位宫主若是有需要,那就……先请吧?楚大哥是谦谦君子,在下则一向最是敬老尊贤,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的!”
邀月与怜星才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沉了下去,邀月更是冷哼一声,径直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小鱼儿一眼,不知是不是在极力克制将这个无礼的小子撕碎的冲动。
楚曦知道她们素爱洁净,此地此景,对她们来说,确实无比煎熬。
他踏过满地碎石,终于寻到了一块较为平整、大小也合适的长条石块,将其搬到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权作长凳使用。他解开衣带,脱下自己那身未染纤尘的外袍,小心地铺在石头上,对二位宫主躬身道:“两位师父,此地简陋,无处落座,只能请你们在此歇息片刻了。”
怜星看着他只着中衣的单薄身影,又看了看那铺着雪白外袍的大石,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了下来。而邀月却依旧如同寒冰铸就,仍旧背对着众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鱼儿瞧着她的背影,故意抬高声音笑道:“楚大哥,虽然你身上香喷喷的,但在大宫主眼里,你终究还是个‘臭男人’,你的衣服,她是不愿意坐的!不过你放心,她再这么站下去,腿总会酸的,到时候,可由不得她挑剔啦!”
说着,他也麻利地脱下自己的外衣,往地上一铺,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豪迈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冲着楚曦喊道:“楚大哥,你已经脱了一件衣服了,我们还要坐下,总不能让你再脱个精光吧?你就只好委屈一点,过来坐我江小鱼的脏衣服啦!”
楚曦微微一笑,与小鱼儿背靠着背坐了下来。甫一坐定,他就立即闭上了双眼,争分夺秒地运转内息,加速消化尚未与自身融合的驳杂内力。时间越来越紧,无论是要对付魏无牙还是邀月,多一分实力,便多一分破局的希望。
石室中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半晌,小鱼儿似乎有些耐不住这沉闷,用肩膀轻轻顶了顶背后的楚曦,语气里带着刻意挤出来的轻松:“我说楚大哥啊,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好像都能这么宁定,真是叫人羡慕。”
“其实,我也只是为了活命罢了,谈不上什么宁定。”楚曦并未睁眼,语气依旧那样平静柔和,“不过……小鱼儿,你心中大可放得宽些。因为,你此刻挂念着的那人,如今正跟在燕大侠身边,安全无虞。更不会像我们一样,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老鼠洞里。”
小鱼儿被他戳中心事,脸上瞬间一热。幸好他们两人是背对背坐着的,才没让楚曦看见他已经微微泛红的脸颊。他心下稍安,但嘴上却不肯放松,支支吾吾地说道:“谁……谁挂念她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江小鱼……会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吗?”
他嘴上虽硬,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为了掩饰,他故意用力清了清嗓子,又用力摸了摸鼻子,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份被看穿心思的窘迫给狠狠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