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冷汗直冒,这人到底是谁?竟能将如此凶戾的药人驯服得如同宠物,他和这药人,又想做什么?
谢昆却在此时收了之前的倨傲,快步上前几步,对着玄袍男子微微躬身,客客气气地,连声音都软了几分:“先生,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玄袍男子抬眼,目光扫过僵在原地的鸢子,又落到被亲信架着的我身上,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我这孩儿性子野,醒了就不肯安分待着。方才听见这边闹得厉害,哪还坐得住?自然要过来瞧瞧。保不准啊……”
他顿了顿,喉间溢出两声阴恻恻的笑,声音压得极轻却足以让我听得清清楚楚:“里面有几个鲜嫩的,也好让孩儿开开胃。”
鸢子的脸色此时也全变了,她盯着那玄袍男子,又看向谢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问话:“谢昆,你想做什么?”
谢昆笑得似乎整张脸皮都抖动起来,咳嗽了两声才开口:“做什么?上使这话问得好笑!我带你寻到这佑圣寺,诚意够了吧?可你又给了我等什么保证?上使,西蜀既然落入东楚之手,你与其问我想做什么,不如先想想你如何在王上面前交代!”
这话让我心中猛地一动:听这口气,鸢子还没能从谢昆手中得到财宝。
“谢昆——”鸢子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你要背叛吐罗?”
“背叛?” 谢昆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我从始至终就没忠于过吐罗,又何来背叛一说?”他说着朝我这边抬了抬下巴,押着我的两个亲信立刻用上了蛮力,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后拖。我心头一急,正待反抗,就听鸢子厉声喝道:“别想带走她!”
她话音未落,那玄袍男子忽然将手指凑到唇边,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哨音刚落,拴在药人脖颈上的铁链“哗啦”一声被他随手甩开,带着一阵风砸在地上。
药人像是得了指令,喉咙里瞬间爆发出一声狂暴的嘶吼,空洞的眼窝死死盯住鸢子,赤着的脚掌在地上蹬出两道浅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师父!”
一声清亮的呼喊突然刺破混乱,里头裹着几分焦急,又藏着难掩的复杂,猛地从侧后方回廊的阴影里炸响。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让正扑向鸢子的药人动作骤然一顿,喉咙里的嘶吼也弱了几分,空洞的眼窝竟缓缓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玄袍男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原本带着笑意的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转头望向阴影处
第66章 玄袍男子
第六十六章、玄袍男子
那声清亮的“师父”,竟像带着某种奇异的神力。
原本正势如猛虎般扑向鸢子的药人,竟真的在半途中生生顿住了身形 —— 它前伸的手臂还维持着攻击的姿态,紧绷的肌肉却骤然僵住,空洞的眼窝死死锁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喉咙里不再是狂暴的嘶吼,转而滚出一阵低沉又含糊的呜咽,像困在迷雾里的野兽,满是困惑。
庭院里瞬间陷入死寂,连风都似停了,只剩下药人脖颈间未完全挣脱的铁链,随着它细微的动作轻轻晃荡,发出“叮铃”的轻响,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
我抬眼去看玄袍男子,他脸上那抹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意,早没了踪影。方才对药人那点虚假的温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能冻住空气的冰冷,眼底还裹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威严与失望。他缓缓转过身时,我甚至觉得周遭的月光都暗了几分,他的目光像淬了寒的利剑,穿透朦胧的夜色,直直射向阴影里的身影。
那两道身影越来越清晰,当看清是陶先生和飞雨时,我的胸口猛然间一松,眼眶顿时热了起来。
我目不转睛地看向蓝飞雨,她的脸色白得像纸,肩头的血迹在月光下晕得刺眼,想必是逃出来时又扯到了伤口。
她自然也看到了我,嘴唇微微地颤了颤,恍惚是一个微笑,我鼻尖一酸,也跟着轻轻勾了勾唇角,算作回应。
至少我们重逢地很快,并且暂时平安。
一旁扶着她的陶先生,脸色竟比飞雨还要差。月光落在他脸上,白得近乎透明,往日里总黏在他身上的淡然平和,早被冲得一干二净。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眉头拧成死结,眼底翻涌着藏不住的愤怒,下颌线绷得发紧,连眼底都泛着红,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沉得像化不开的悲恸。
我心里顿时“咯噔” 一下,难道陶先生认识这玄袍男子?
没等我细想,玄袍男子倒先开了口。他盯着陶先生,喉间溢出一声轻慢的笑,语气里的讽刺像淬了冰:“师父?你在喊谁?你不是早就已经与我恩断义绝?你这声‘师父’,我愧不敢当!”
陶先生的脸色竟是比刚刚还要惨白上一分,他全身绷紧,又似乎随时就要破碎成千万片,声音清亮,却微微地发颤:“是!自你将活人当作‘药引’、炼制那祸害人的‘药人’时起,你就已经不配做我的师父!我原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你至今还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人是你。”玄袍男子冷然一笑,夜风卷着他的声音,竟隐约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狠厉,“若不是你暗害若不是你暗害——若不是你偷偷销毁我炼药的核心丹方,又放走那些我好不容易寻来的‘活素材’,国主的位置,轮得到那帮蠢货觊觎?我早就能用‘药人’掌控播州,哪用等到今日!”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我耳边,我不由地望向蓝飞雨,心中惊魂不定。
难道老国主的死、播州的内乱,都有这玄袍男子的背后操弄?蓝飞雨的身子微微发颤,却还是强撑着站直,目光紧紧盯着玄袍男子,眼底翻涌着恨意。
陶先生的呼吸骤然急促,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决裂的清明:“‘活素材’?那是活生生的百姓!老国主爱民如子,对你我有救命大恩,你却可以为夺权位,对他与王子痛下杀手!如今你还想祸乱播州……”
“啊!”我猛然大叫起来,脑海里倏然闪过初到播州时在医馆初见陶先生的情形,“那些横死街头的乞丐!”
这一叫可不打紧,生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投射过来,我张了张嘴,一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错。”然而陶先生看向我的目光里竟然浮出一层温情,连声音也柔和了一些,“正是那些可怜人……你竟是记住了……”
“不过是些无用的蝼蚁罢了。”玄袍男子再次冷然打断,语气里的轻蔑如寒风刮过。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我只觉浑身汗毛倒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如今既然恩断义绝,也莫怪我不念旧情了——赵郡主倒是心思灵珑,不如你来做我徒弟?我教你炼制‘药人’、控这些‘孩儿’,往后你既能帮你哥哥稳住东楚权势,也能为你生父谢濂报灭族之仇,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话如毒蛇缠上脖颈,让我浑身起满鸡皮疙瘩,胃里阵阵翻涌。我正要厉声回绝,一声尖锐的哨响突然划破夜空,蓝飞雨的“小心!”与鸢子的警示几乎同时撞进耳朵。我眼前一花,只瞥见黑影如鬼魅般扑来,本能地全力甩开身旁护卫的手,往侧边踉跄着跳开。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炸开,我回头望去,心脏骤然缩成一团——那“药人”竟如疯兽般扑在护卫身上,力大无穷的手死死掐着护卫的脖颈,颈骨断裂的声响在夜风中格外刺耳。护卫的眼睛圆睁着,口鼻溢出血沫,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而“药人”抬起头,缓缓转向我,没有眼球的眼窝里像是仍能反射出嗜血的光。
“曦儿!”蓝飞雨大叫一声,朝我冲过来,与此同时,鸢子也爆喝了声“动手!”
可谢昆早有防备,他挥剑挡住鸢子的攻势,手下也纷纷拔刀围拢,刀刃相撞的脆响、拳脚相交的闷哼与杂乱的喝骂声缠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混战之网。蓝飞雨被两名谢昆的手下死死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急得眼眶泛红,却始终冲不过那道刀光剑影的阻隔。
场中的嘈杂似乎搅乱了 “药人” 的神志,它僵硬地晃了晃脑袋,浑浊的眼珠漫无目的地扫过混战的人群,不再死死盯着我。我心头一松,正要趁机往后退开,寻个空隙绕到蓝飞雨身边,不想一声尖锐的哨声突然再度响起 ——那声音短促而尖锐,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耳朵!
“药人”浑身一震,所有动作骤然停住,僵硬的脖颈缓缓转动,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竟又精准地锁定了我!
我心知要糟,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这哨声分明是控制“药人”的信号!
场中能控制这怪物的,除了那玄袍男子,又还有谁?
念头刚落,我猛地抬眼望向玄袍男子的方向,他正站在混战外围,面容带笑,仿佛事不关己。
“是你!” 我咬牙喝出声,脚下却没敢停,可没跑两步,就见玄袍男子抬手又是一声哨响,“药人”如离弦之箭般朝我扑来,带起的风里满是腥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