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还想再次抬手，动用神力，将这份刚刚被唤醒的记忆再次抹去，或者至少将那令人不快的“真相”掩盖起来。
但就在神力即将触碰到李桉厌的瞬间——
李桉厌猛地抬起头。
那双碧蓝的眼睛不再是平日里伪装的温和虔诚，而是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精准地望向了维西亚的身后——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
他看见了。
看见了那个由光芒凝聚而成的、银发金眸的虚幻身影，看见了神明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类似于被撞破秘密的细微慌乱。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维西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冰冷的目光吓住了，连抽泣都忘了，怯生生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大人.......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李桉厌没理他，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钉在那个虚幻的光影上，又向前逼近了一步，那眼神，像是要把这个一直偷窥着他的神明给刺穿。
维西亚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大人靠近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安心，他呆呆地站着，甚至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着神父身上熟悉的、淡淡的熏香味道，这让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小镇的教堂，他喜欢大人的靠近。
光明神利安德看着他们之间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心头那股不适感愈发强烈，但此刻，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李桉厌那直勾勾的、带着质问和愤怒的眼神——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被他的圣子“看见”。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在他刚刚动了手脚，试图掩盖真相之后？他明明是至高无上的神，此刻却莫名地感到一丝.......慌乱，利安德甚至在害怕，害怕从那双眼眸中看到彻底的厌恶和排斥。
就在这时，李桉厌突然伸出手，用手掌轻轻覆上了维西亚的双眼，挡住了少年的视线，他的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神明身上，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挑衅的弧度。
“如果得到您眷顾的代价，是被囚禁在神域，像个永远不能离开的奴仆一样侍奉您.......”李桉厌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那我宁愿您从未看过我一眼，就让我做个凡人，毕竟凡人至少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话音未落，他猛地低下头，在维西亚惊愕微张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带着明确占有意味的吻。
利安德的瞳孔骤然收缩。
神侍在正式进入神域前，需保持身心的纯净，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李桉厌不可能不知道，他此刻这么做，分明是故意的！他清楚地知道，这种程度的破戒在神明眼中或许不算什么严重罪行，但就是要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抗拒，他的不满，他宁可与一个凡人纠缠，也不愿顺从地被带去神域！
第177章 表演型人格患者18
维西亚的大脑一片空白，唇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僵硬，他刚刚也听到了大人说的话，明白神明可能就在附近看着。
而大人，竟然当着神明的面.........亲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瞬间席卷了他，能被亲吻的自己是如此的.....特殊。
可惜，这诡异的幸福感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维西亚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袭来，眼前一黑，软软地向下倒去。
利安德终究是没忍住，看着李桉厌当着他的面亲吻那个凡人，看着维西亚脸上那刺眼的、沉浸在其中的表情，一股无名火猛地烧了起来，他甚至没多想，一丝神力便已拂过，让那个碍眼的孩子暂时失去了意识。
李桉厌似乎早有预料，手臂一揽，稳稳接住了晕倒的维西亚，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他小心翼翼地将少年平放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上，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再次抬头望向那片虚空。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烈和愤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最后看了那个光影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殿。
空荡的殿内，只剩下昏迷的维西亚，和那个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周身气息都因压抑着情绪而微微波动着的神明。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又带着点欠揍笑意的声音，突然凭空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死寂：
“哟哟哟——这是哪儿啊？”那声音拖长了调子，像是在自家后院闲逛，“我怎么闻着........这么浓的黑暗味儿？啧啧，这可不像是某个光明磊落的家伙该待的地方啊。”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细微脆响，利安德身旁的空间像是琉璃一样碎裂开来，露出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浓郁的不祥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与殿内原本残留的圣洁氛围格格不入。
厄斐斯就那么笑嘻嘻地从漩涡里迈了出来，一身繁复的黑色长袍，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他猩红的眸子滴溜溜一转，先是扫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维西亚，随即目光就牢牢粘在了脸色难看的利安德身上。
然后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瞬间贴近了利安德，厄斐斯故意矮下身子，把脑袋从下方探上来，歪着头，自下而上地看着利安德低垂的、紧绷的脸，笑容越发灿烂：“哎呀呀，这么浓的黑暗气息，你就是........黑暗神吗？哦，不对.......我忘了，你好像——是光明神来着吧？” 他拖长了调子，每个字都带着钩子。
利安德周身的光芒猛地一颤，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他猛地抬手，一道纯粹而暴烈的神力毫不留情地轰向近在咫尺的厄斐斯。
“滚。”
厄斐斯轻巧地往后一飘，像是片羽毛似的躲开了那道攻击，脸上的笑意半分没减，反而更浓了。
“那个可爱的小家伙.......是不是能看见你了？”他歪着头，故作思考状，“你要不猜猜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利安德越发难看的脸色，才慢悠悠地揭晓答案，“当然是因为你身上的黑暗味儿太重啦，重得都快盖不住啦！我的光明神大人，你现在闻起来可一点都不‘光明’哦，所以他才能看见你.......啧啧。”
厄斐斯摊了摊手，一副“我早就告诉过你”的模样接着说到：“我就说吧，他天生就该属于黑暗，瞧瞧你还得依靠我的能力才能被他看到，既然这样，你还强留着他干嘛？不如让我带走算了，我那儿正好缺个这么有意思的小信徒。”
利安德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双向来温和的晨曦色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周身神力狂涌，光芒明灭不定，几乎要维持不住那虚幻的形体。
他一直努力维持的、属于光明神的从容与温和，此刻被撕得粉碎，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厄斐斯看着他这副失态的样子，心情大好，哈哈笑了两声“我有什么不敢的？”他身影开始变淡，重新融入那旋转的黑色漩涡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空荡的殿内回荡，带着十足的挑衅：
“我当然敢。”
黑色的漩涡倏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偏殿里又重新恢复了寂静，利安德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厄斐斯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他心里最不愿意承认的地方。
黑暗的味道……
是因为他动了私心，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想要强留李桉厌吗？是因为他看不得李桉厌对别人好，甚至对那个凡人孩子产生了……妒忌？
所以，他才被黑暗侵蚀了？所以……桉厌才会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他？
神明的身影在光影中微微颤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恐慌的情绪
他害怕
害怕李桉厌真的离他而去........
第178章 表演型人格患者19
回到房间，李桉厌反手关上门，那副在人前维持的平静面具瞬间碎裂，他没点灯，径直走到床边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被褥里，黑暗中只能听见他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
装不下去了。
或者说，没必要再装了。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虚幻的光影和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一会儿是维西亚带着泪痕的脸，更多的是对自己处境的冰冷评估。
装了这么多年虔诚，苦心经营，一步步爬到今天，难道就是为了被圈养起来，关在什么狗屁神域里，当个有名无实的“神侍”？
狗屁！他要的是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权力，是站在万人中央、被敬畏被仰望的快感，是能将一切踩在脚下的掌控感，给一个喜怒无常、心思难测的神明当贴身仆从？就算那神可能根本不需要他端茶送水，他也绝不甘心！
如果这个光明神给不了他想要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仿佛是为了回应他内心的躁动，房间正中央的空气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裂，一个旋转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漩涡悄无声息地张开。